他已有半年没回家了。说是家,其实不过是这栋二层小楼的屋顶上开辟出的一个储物阁间罢了。海连推开房门的瞬间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从房间里面直冲出一股陈霉味道逼得他不得不挥着手扑开烟尘,赶紧走到房间中间推开了头顶的窗户通风。
方停澜这时也跟着攀上了屋顶,男人打量着眼前这间几乎不能称之为住所的地方,半晌讶然才道:“你……就住在这里?”
“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住在哪里?皇宫吗?”海连没好气地回话。
一出红榴港,他这位雇主就笑得比混混还无赖,理直气壮地表示被小偷诈走的是他所有的住宿费,而他现在身无分文,其余财产都是计划开支,如果海连不帮他找回钱包,他也不介意和海连挤在一张床上。
希望他在看到这个破烂地方后赶紧打消主意有多远滚多远。海连在连环喷嚏中想。
房间低矮逼仄,塞进三个男人后几乎再无多余空间,方停澜甚至都得稍稍拿手挡在头顶,才能保证自己脑袋不会撞上房梁。他顺手抹了把身旁椅子上的灰,指腹立马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方停澜摇摇头,没敢坐下去。另一边的海连倒是不知道从哪翻出了一块几乎硬成了铁板的抹布和一个空盆,他走到房间角落推开一块木板,露出一座直通楼下的楼梯,青年噔噔噔地下了楼,不一会又抬着一盆水上来,风风火火地做起了扫除。
剩下两人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奥布里安缩在角落偷偷打量着这个海连口中的“亲戚”,心里颇有些怀疑。
这人倒是和海连一样的好看,却又不是一种方向的好看。海连三年前刚搬到这里时,奥布里安险些以为这个少年是和楼下那些男人女人们做同一种生意的,结果某天夜里对方坐在屋顶上一言不发的磨刀,把起夜的奥布里安吓得瞬间没了尿意。
“我是个打手。”他的邻居说着,还朝他亮了亮刀,刃口比头顶的月亮还圆。
这么一个穷打手怎么会有一个衣裳这么精致考究,又俊美得像剧场男主角的亲戚呢?而且这位表哥看到弟弟住在这种地方也毫无表示,一般不都会心疼一番的吗?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想来见他这个弟弟,只是迫于家族的要求?末流作家奥布里安琢磨着,简直要在心里描绘出一段涉及情杀,阴谋,遗产继承,错综复杂又跌宕起伏的狗血秘辛。
海连对自己在邻居脑中已经快变成“某位流落在外的异邦贵族私生子”的奇怪设定浑然不知,他推开奥布里安,将门框也顺手擦了两把:“最近怎么样?”
“嗯?我、我吗?”剧本被人打断,奥布里安才回过神来,“不怎么好,我的工作丢了。”
“怎么说?”
“他们家女儿准备出嫁,所以不需要老师了。”提及自己前不久的失业,奥布里安表情有些颓唐,“我倒是觉得女孩儿在嫁人后依然需要学点东西,但他们说有丈夫教育就够了。”
“嗯……”海连模糊地应了一声,把抹布拧干后开始擦床板,“现在呢?打算怎么办?”
奥布里安又想起半个时辰前女人的那顿喝骂,他吞了口唾沫:“现在……看情况吧,走一步算一步。”
“要不试试做商船的筹算?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不不,最近敢走商船的都是不要命的,我没这个胆。”奥布里安连忙摆手,“听说这两年十六岛的海盗比任何时候都要猖獗,海连你最近出海也要小心点。”
海连的动作顿了顿,没应声。倒是方停澜看着这位横行十六岛的小海盗的背影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