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错神,便听漏了茉莉花簪的前半句:“……虚与委蛇嘛,你要相信太子对她怎么可能是真心的?你可是陛下和张大人都承认的太子妃,就再忍忍那位缇苏王女吧。”她说着,又轻轻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红衣少女沉默片刻后似乎也想通了,她轻哼了一声:“什么王女,等再过几个月,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海连脸色一变,几乎下意识就要伸手抓过红衣女孩,逼问对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就在此时,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两名少女指着前方轻呼一声:“赏焰礼要开始了!”说着便手挽着手向着殿门口赶了过去。
远处一队仪仗踩着积雪缓缓走了过来。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持灯举旗,羽衣金带,仿佛从夜色中凝结的冰晶雪人。而与此同时,从殿内也传来了珠琉的撞击与纷沓的脚步声。已有了薄醉的秦唯珩以及太子等人皆走出了宴会大殿,使臣们迅速分列两旁向这两位东州的掌权者躬身行礼,海连也跟着敷衍地弯了弯腰。
秦唯珩似乎笑着说了几句什么,他摆了摆手,前廊的气氛又迅速松弛下来,殿内的奏乐始终未停,大伙们三两成聚,龙容也被太子邀请至他身侧一起欣赏即将盛放的焰火,让另一头红衣的小姑娘气白了脸;海连依旧站在原地没动,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那两名女孩的对话。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等晚宴结束后跟踪那女孩,找个时机问个清楚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男爵阁下。”
是东州话。
海连回头,发现向他打招呼的正是刚到泰燕时曾多看过自己两眼的那名中年男人,也是刚刚就站在秦唯珩身后的男人——对方眉目细长,下颌的山羊胡子保养甚好,让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在下张客行,是北宏的太傅。”对方含笑向他行了一礼。
“哦……”海连上下打量了男人几眼,淡淡道,“有事吗?”
张客行一怔。按礼节海连这位男爵阁下好歹也该回个礼,但青年一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纯然而又肆无忌惮的无谓表情,显然在他心里没准就算张客行自报是皇帝老子他估计也不会放在眼里。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也免过了那些客套,开门见山地道:“先前听说王女殿**边有一位异族男爵很受信任和重用,早就想同您结交,只是阁下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还是头一次能拜会您。”
龙容知道海连应付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客套,基本都放他一人在泰燕城中闲逛。自己则和其他侍从一起与北宏相谈联姻事宜,这两个月来海连倒是把哪家的戏好哪家酒香的酒香都摸了个遍,甚至在城南角还见义勇为救了一位被恶人欺辱的母子,说来也奇怪,过了几天海连去布庄取龙容定制的一条围巾时,居然发现那位母亲也成了布庄的缎娘,还又向他千恩万谢了一回。如此一来,海连当然和北宏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毫无交集。
海连摸不清对方只是来寒暄一番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只好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要跟我结交什么?”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虽然久梦城包罗万象,百种人居百种事,但实际上王权贵族们排外得很,”张客行的目光从不远处龙容的浅褐色的发丝上掠过,转回到海连的一双黑眸,“阁下是凭什么本事能在缇苏拥有一席之地的呢?”
海连很想说关你屁事,但他又怕自己骂了脏话会让龙容他们不好做,只能喉头微动答道:“我偶然救过王女殿下一命,运气好才被封了男爵,当然要尽心竭力报效殿下。”
“原来如此,”张客行捋了捋胡子,沉吟道,“这倒让我有些纳罕了……”
“纳罕?”
“这么一看贵国王女的经历实在丰富,幼年时被东州刺客绑架,成年后居然又被东州人所救,看来她或许是真与东州有缘呐。”张客行笑道。
这个笑容和政客们寒暄时的笑容别无二致,标准得甚至有些烂俗,海连撇撇嘴,有点不太耐烦与这人继续这样尴尬地交谈下去,他转回头,看向飞雪中正在努力点燃烟花引线的少年们,然而刹那间,他的目光猛地凝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