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月叁日上巳节,沉闷了一冬的人们纷纷涌向水边祓禊,趁着春光祭典沐、踏春郊游。
玄武湖畔桃红柳绿,早被华阳长公主府的行障给围去了一块地,虽说打着公主的名头,其实公主本人几乎整天都和帝后待在一处,不过是体恤下人,给他们准备个游乐间隙休息喝水的地方。
这天桃香浪暖,年轻的郎君娘子相约出游,互相中意的便直接勾搭上手,是以没过多久,行障内已经仅剩或是老迈、或是童稚的几人了。
剩下的,当然还有孟真。
公主今天特意叫了张公公贴身伺候,把设置障幕的活计交给了孟真,大概是给他个闲差让他休息的意思,孟真便从善如流地躲在这里喝茶吹风。
江南春色,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呢,他暗自感慨。
“孟公公,你在这儿呀!”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怅惘。
孟真抬眼看去,点翠站在他面前,她换上了新做的春服,对襟碧衫被红绦缚住,显得腰肢纤细、身段飘逸,甚是好看。
孟真问:“是公主那边有什么事吗?”
点翠的脸突然红了,讲话也开始支支吾吾:“不、不是,是我有事和公公讲。我……我今年已经二十了……”
孟真往边上挪了一挪,默默递过去一杯茶:“坐下慢慢说。”
点翠深吸了口气,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沉声道:“我到了放出去的年龄,公主北上不准备带我,想把我先嫁出去,说这样她才安心离去。”
孟真边听边点头,公主就是心软,换了别的主人,才不会轻易放一个知道内情的下人离开。
却听点翠道:“公主急着给我置办嫁妆,一直追问我的意中人究竟是谁,我没办法,就只好把孟公公给说出去了!”
孟真本还习惯性地点着头,听到这句浑身一震,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点翠。
点翠慌忙解释道:“我可不敢觊觎您,只是想着公主和孟公公是点翠的大恩人,你们都去北朝,点翠自然也要跟去继续服侍公主,和公主同甘共苦才是,哪能光顾着自己呢。”
“哦,是吗?”孟真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和平时保持一致,内心却隐隐有不快,他说不清这不快是来自于点翠的冒犯还是来自于她之后的解释。
点翠抿了抿唇,恳求道:“孟公公,点翠并没有中意的男人,只一心想追随公主。可公主非要我嫁人,我想反正您是要去北朝的,我这样说公主不好拆散我们,便会把我也带去。我实在没法子,才拿您当了挡箭牌,不敢欺瞒,只求公公千万不要在公主面前说穿。”
孟真蹙眉,声音不高却严厉:“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是要拉我陪你在公主面前演一辈子?还是说——”他低喝,”准备到了那边就翻脸不认我这个‘意中人’呢?“
点翠眼圈一红,惊惶道:”不是的!只要公公不嫌弃,让、让我同公公在一块儿,我当然愿意!“
”别说了!“孟真毕竟是个沉稳老练的人,很快平息了内心那没来由的怒气,”你的谎话,如果公主不问,我不会去揭穿。“
”那……“点翠怔怔地看着孟真,这是说他会帮她掩饰的意思吗?
”但如果公主问起,我也绝不会欺骗公主。“孟真无情地说,”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