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些分析,李柏奚心里都清楚。他原本就有意搞电影,知道眼前正是天赐良机。
然而……
“我看了两眼,这故事是欧洲背景?我不是最佳人选吧?”
屠女士不耐烦道:“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十九世纪的法国人穿什么,你以为欧美这些人就一定比你清楚?反正有团队负责查资料的。”
李柏奚还在犹豫。他倒不是怯场了,而是担心一不小心真中选了,就不能继续绑定程平了。
屠女士意味深长道:“你考虑一下吧。这剧本有点意思,看了就知道了。”
李柏奚连夜读完了剧本,也确实明白了屠女士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个故事的确很适合此时的他。
剧本名为《鹤伞》,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后半叶的巴黎,主角是个不得志的年轻画家。他背井离乡闯荡巴黎,却被印象派诞生之后层出不穷的流派与新星淹没,始终籍籍无名。直到遇到一个潦倒少年,被对方异乎寻常的美丽俘获,才终于得到神明眷顾一般的灵感。
他视少年为缪斯,以对方为模特画出了一幅巅峰之作,成功扬名立万,殊不知这次相遇却开启了另一桩悲剧。
少年名叫弘,是越洋而来的日本商人留下的私生子,出身低贱,母亲垂死。因此,他不仅给画家当模特,还默许了对方进一步的索求。
画家落魄时,视他为美神,发誓要将他一并拯救。而当画家跻身名流,带他一道改头换面,却又开始觉得他陌生,不知他何时遗落了那份摄人的神光。
这故事最狡猾之处,就在于讲述者始终是画家。观众只能从画家之眼审视因果,看弘在阴雨中撑一把鹤伞款款而来,给他极乐,给他悲喜,陪伴他苦尽甘来,又在必要时乖觉地消失,沉没于勒哈弗尔港口的海浪中。
从头至尾,只见画家缠绵悱恻地爱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他们之间仿佛有过似海深情,又仿佛只是添了一张画。
第二天,屠简打来电话:“看完了?”
李柏奚:“嗯。”
屠简:“有何感想?”
上一次在餐馆外谈天时,儿子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心理状态让她有些挂怀,当时不方便往深里问,此刻便想借机聊聊。
屠简:“怎么看待这画家?”
李柏奚沉默。
屠简又问:“弘呢?”
李柏奚:“能做。”
屠简:“?”
李柏奚:“画家暂时没什么思路,这弘的造型我脑子里倒是有画面了。其实前两天刚好画了一张,就挺合适的。”
屠简:“……”
这是从源头上拒绝走心的节奏啊。
李柏奚翻出那叠对程平展示过的换装秀的画稿,从最底下摸出一张,拍照发给了屠简。
十九世纪,浮世绘随着商船往来传入巴黎,前所未见的东方风格,在画坛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和服热潮。许多画家都为模特穿上过和服。这个故事里就有弘扮作女子,身穿振袖供人绘画的桥段。
李柏奚:“你看这张,是不是有内味儿了。”
屠简:“……这画的是程平?”
李柏奚:“脸不重要,主要是看造型。”
他说着“脸不重要”,然而几天后发过去的正式设计稿里,弘的日常扮相、模特扮相、后期礼服扮相,全部保留了程平的脸。
倒是画家的面目,是真的模糊。
屠简看得高高挑起眉:“怎么,你是听说了导演还没决定弘的选角,想趁机搏一把?”
李柏奚:“没听说。现在听说了。”
屠简:“……”
导演原想物色一个亚欧混血演员,但挑来挑去,不是档期空不出,就是风格不合适。正想着退而求其次,找些五官比较立体的亚洲演员,就看到了李柏奚的画。
李柏奚的设计稿不仅仅是机械的衣饰陈列。画中人穿着略显陈旧的振袖,双目低垂,沉重的假发朝一侧歪斜,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至腮边,暗合角色潦倒的境地。唯有点在唇上的那抹朱红几近刺眼,宛如血痕,却又艳丽得仿佛有其意志,超脱了这幅画面的桎梏,径自飞入了幻梦之土。
李柏奚原本只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有点坐等奇迹的意思。
却没想到,屠简真的带回了话:“导演夸你熟知东方审美,弘的设计稿尤其出色。画家的需要再商榷,不过他已经相信你们会合作愉快的。”
她顿了顿:“还有,他问你画中的模特是谁,有没有兴趣参加试镜。”
李柏奚措手不及,难以置信道:“真找他?不是日法混血吗?”
“反正片子全程说英语,中日韩都有人试镜。至于混血,导演找的都是五官立体的,再化个妆就差不多了。”
李柏奚原本都没告诉程平这事,因为没抱希望,也不想给对方无谓的希望。此刻事发突然,只得说:“先别回复导演,我去征询一下程平的意见。”
他为了这事儿把在纽约的工作往后推了几天,如今终于尾,飞回了国,可以找程平吃饭了。
于是程平等在家门前,无语地看着一辆豪车停下,李柏奚从驾驶位走出,绕过来风度翩翩地替他打开车门:“请。“
程平:“……干嘛呢这是?”
“毕竟我是在认真追求你啊。”李柏奚笑眯眯地说。
为防狗仔,他们在程平的建议下找了家私人餐厅,号称保密性全市第一。
这家是各界名人经常光顾之地,不设大堂,全是单独隔开的包厢。服务生等在地下车库,直接鞠躬引客人走进电梯,刷卡直达包厢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