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哦,是我家人,问我什么时候回酒店。”
李柏奚惊讶。他上一次过问时,程平还跟家人处于基本不往来的状态。
“你们……”
程平:“我弟弟长大了点,有时缠着我问问题,关系缓和了些。我爸妈……可能是觉得我现在让他们脸上有光吧。”
他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下一句:“还张罗着要帮我相亲。”
李柏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见自己半开玩笑地问:“相亲?跟男人还是女人啊?”
程平:“我爸妈张罗的,当然是女人。据说对方清楚我的取向,但不在乎。”
李柏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这一路听了太多的故事,听出了人情的本质。他了解三年前的程平,不代表他还有资格追问眼前之人。
手机再次振动。程平再次挂断电话,匆匆地说:“我得回去了。”
李柏奚:“行,那有空再聚。”
没约时间,只是寒暄用的空头支票。
程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走了。
李柏奚望着那道背影。
那一年在演出后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觉得程平或许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强行替他做了选择。今夜再聚,程平却像是连恨都已经淡了。时间冲刷一切,抚平一切,带走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对此该抱有什么心情。
程平回到酒店,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他拖出行李箱,在箱边就地一坐,从很久没有动过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幅画。
这幅画是鹤伞剧组杀青之后,马扣扣转交给他的。画中场景是卢浮宫,两道背影在某幅油画前牵着手。
画纸背面还写了一行字:不要熄灭,我永远是你的信徒。
他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回想起来是一片失忆般的空白。
不过据杨助理说,他倒是按部就班地参加了杀青宴,办完手续回了国。接着就提出要跟公司谈解约,要回自己的账号,发自己的声明。
他正咬牙与苦苦相劝的经纪人说着车轱辘话,吕影帝打来电话,要给他接风洗尘。
吕影帝什么都知道,包括他打算做的事。
吕影帝:“我不是来劝你的。”
但程平不能不重视这位前辈的想法,便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他牺牲自己换来的东西,我怎么能安然受之?可我如果不忍耐,他的牺牲不就失去了意义?他是不是算准了这一点,逼我接受?”
吕影帝温柔地看着他:“我明白,你们都受委屈了。”
程平突然落下泪来。
程平:“我要这样虚假到死去吗?至少在自己的人生里,我不想扮演另外的人。”
吕影帝:“那就取决于你内心究竟要什么了。今天不管不顾做了自己,往后几十年,你耐得住沉寂之苦吗?恕我直言,在爬到无可取代的位置之前,你只是一个流水线商品。一旦被替换下去,从此等不到机会,也无人赏识,即使看到心仪的角色,也只能演给家中台灯看……你会不爱自己,也会变得没有力量爱人。”
这些话,经纪人都对他说过。但由吕影帝说来,给人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吕影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的过往中挖出来的,带着陈年的阴冷气。
吕影帝望着他,似悲哀又似宽和:“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程平颇受震动。
吕影帝:“我希望你真的想清楚。活到我这把年纪,已经不觉得谁比谁高贵,无非是个人选择罢了。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看见你后悔。”
程平听见纸张发出哀鸣声,才意识到自己将画捏得太用力了。
他将它放到地板上抚平,小心放了回去。
李柏奚洗完了澡,喝完了酒,准备睡觉时,才接到马扣扣的语音。
他随意地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马扣扣:“我对他声泪俱下地朗诵了三页英文,他原谅了我。现在差不多可以说是重归于好了。”
“那恭喜你啊。”
“可是我又想逃了。”
李柏奚:“……”
李柏奚怒道:“你有什么毛病?”
马扣扣带了哭腔:“我、我只是来道歉的,连原谅都不奢求,我哪会想到他还余情未了呀!李老师,我马扣扣何德何能?实不相瞒,我在他旁边的每一天都梦到被他甩掉……太痛苦了。”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我这么问吧,你觉得他喜欢你哪一点?”
“不知道。”
“不知道就用力想。”
马扣扣迟疑道:“天仙儿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妖魔鬼怪,一时被勾了魂呗。”
李柏奚:“……你的自我定位还挺明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