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掩面而笑,颇为得意,一面走一面说,“父亲说得是,文章还是急不得,每一篇都是要仔细求索的,上回姐姐笔试时才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想来是写得粗糙了,一会儿我结束了堂试,也去看看姐姐的文章,你若不嫌弃,我帮你改改也是好的。”
轻岚瞥了一眼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的知雨,“那真是谢谢你了。”
三人收拾了一番,下楼走到茶楼门口,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高声欢呼,“老爷大喜!老爷大喜!”
知雨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目光有些狐疑地落到了轻岚的身上。
“大小姐和北靖王府的世子爷在笔试中并列第一!”
“什么?你没看错?”知雨略一跺脚,转而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紧紧咬住了牙关。
“回三小姐,没看错,来了好些人,把世子爷和小姐的文章都抄录了下来,小的本来也想抄一份,又怕老爷小姐等急了,抄了个名儿就回来了。”
说着,那小厮从胸口掏了掏,拿出一卷皱巴巴的纸,林之业接过,一边展开,一边低声念道,“五柳先生传……名字倒是有趣,快驾车来,我要去看看女儿们的文章。”
林之业大笑着上了车,来到此时已水泄不通的学堂门前,那里已有年轻的仆贩在沿街叫卖“新鲜誊录的三甲文章”。他们早早占了升鲤榜前的位置,也就最早抄下了文章。此刻升鲤榜前已是人山人海,就算是个八尺大汉也挤不进去了。
林之业揭开马车一侧的窗门,对着街边卖文章的小贩笑道,“来,小兄弟,你那誊的文章,卖我一份!”
“得勒老爷!”那小贩堆着笑过来,从怀里点了三张粗糙的泛黄莎纸,“三两银子您呐!”
王管家听了,上来便啐了那小贩一口,“几张纸,卖三两银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扭送官府——”
林之业听了又笑,“便是三十两也值,王贵你给他钱,快把文章递给我看看。”
那三张沙纸落到林之业手中,林之业直接弃了另外两张,只端着轻岚的文稿,低声念道:“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哦,轻岚是写了你在凌霄山上的朋友吗?”
“啊,是。”
……其实并不是凌霄山的朋友,或者说根本不是朋友,只是那些好文章,轻岚背得熟罢了。
知雨也凑过去,细细看了起来,这文章极短,只一百来字,却下笔千钧;寥寥数言,一个飘然远居的隐士形象便跃然纸上。
“好啊,写的好啊。”林之业竟连连赞叹,“好一个‘好读书,不求甚解’,好一个‘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为父真是小看了你,这样洒脱精炼的文章,你只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难为你怎么写得出来!”
轻岚托着下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文章也不是她写的。
“王贵!”林之业又探头到马车外,将这沙纸递给管家,“你拿着文章,现在就去西街找淳于先生求了这副字,托他用行草誊了,再裱起来。”
王管家接了纸,面露难色,“只怕淳于先生又像前几次一样,看也不看一眼……老爷要是着急想要这个,我再找找其他书法有名的夫子?”
林之业冷哼了一声,脸上笑意却不退,“前几次是前几次,你今番拿着这篇文章去,他哪里会不写……他怕是连钱都不会收你的!”
那王管家连连点头,拿着文章小跑着就出了这条街。
轻岚与妹妹、父亲一道下了车,仰头望向即将踏入的家塾——这里原是北靖王府的别院,北靖王府依山而建,王府中最远最高的楼阁在云雾里半显半隐,这肃穆之感,在每个来者抬头的瞬间,便重重地压过来。
不远处的一处高阁,一人弓着背,仔细地指着林之业三人,对一旁坐在木椅上的少年轻声道,“世子且看,那个正站着不动的白衣姑娘,就是前个儿写了《五柳先生传》的林轻岚。”
少年正是北靖王府的世子介衍,此刻他略略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林轻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