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身子如何?”
尹府内,文德脚步匆快,後头还跟着太医柳远,一进到尹国公的房里,两人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
才方下朝,文德就到下面来报,说尹国公突然喘不过,正躺在床榻之上,起不来身。知丞相已是年迈之身,这样的消息,文德不敢怠慢轻忽,宣过柳远,通传皇后,这便直接赶了来。
柳远没等文德下令,二话不说就坐在床缘,诊着尹国公的脉象,凝神自思。
“皇上......” 感觉到周遭动静,尹国公慢慢睁开了眼,见是文德,他一惊,想要起身。
文德伸手,直接按住了他,“先诊脉,诊完再说。” 她的语气,还有双眼之中,是不许尹国公出了什麽。
没迟文德太久,续卿的人也踏进了房,跪在床前,“父亲,女儿竟是不知,您病的这样重.......”
一到文德的话,怕是不好,她一刻也没敢耽搁,双眼边,因为心急,已然挂着点点泪珠。
文德不忍,吸了口气,“续卿,先别多想,看柳远怎麽说。” 她自己虽是这样说,可却也坐不下来,床榻上尹国公的脸色,其实不用柳远,任谁都能看出几分是什麽回事。
不一会儿,柳远离了手,对着文德,轻摇了头。然後不发一语,走了出去。
太医连药都没开,知是何意,续卿的泪,才一眨眼,便自脸颊斗然滑落。
“皇上,皇后,” 尹国公自己倒是看得开,“人皆有一死,臣与先皇多年君臣,当年先皇走时,便想过追随而去。”
他说话没了气力,文德听着,想起伯皇父临死之际,“丞相,别说了,先歇歇。” 她屈身,为尹国公盖上厚被。
她想拉起续卿,可续卿坚决,没有起身。“父亲,女儿求您,不要抛下女儿.......” 自进房,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尹国公望着她,老泪纵然,自满是皱纹的眼角,夺眶而下。床榻上的他,看着续卿的双眼,只有疼爱,握住她的手,使着力,是为人父亲,放不下的不舍与牵挂。
文德摆过头,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体会,续卿和尹国公之间,牵绊有多深。
“续卿,你先出去,为父和皇上有些话说......” 尹国公喘着气息,看着女儿,勉力一笑。
父女,君臣,尹国公於病重之时,仍是分的清楚分际。文德扶起续卿,接着她的手,跪在床前,握住尹国公。
“丞相曾说过,不愿再受朕这一跪,” 她虽是尽量镇定自己,但声音仍有些颤抖,“伯皇父逝去多年,您与朕之间,不只是君臣,请丞相体谅朕心中,为人子女的一片孝心。”
文德在位,十多年过去,尹国公位及丞相,居中出了多大的力,稳固朝堂,他与文德之间,无须多言的里应外合,多少个日子,一君一臣,年岁虽然差距甚大,却未曾有过嫌隙。
自尹思衍一案,尹国公便病下了,就算是朝中有过不少声浪,认为尹国公治家不严,无以为百官之表率,可文德还是没有动过另择丞相的念头。
续卿明白这是两人说话的时候,轻抹双眼,“女儿在外等您。” 她不放心说道,看了文德一眼,才退出去。
她走後,尹国公一派轻松,笑了笑,“这都当皇后多久了,还像个孩子。” 他让文德扶着自己,坐起身,喝了口一旁放着的汤药。
“臣走後,请皇上不要弃置续卿,她的身边,此後馀生,就剩皇上您一个人了。”
似笑而非笑,和蔼温煦的丞相,用着最不带给文德压力的语调,将女儿托付给她。
文德心头一紧,“丞相放心,续卿永远都是朕的皇后,大魏的国母。” 跪在地上,文德将承诺一字一句,清楚说道。
文德自己,没有那般的缘分,享受来自父母的舐犊之情,双亲皆去,续卿会有多麽难过,多麽孤单,她自然能够也愿意接着尹国公,照顾着她。
有了文德的话,尹国公点头,是放了心。
文德沉静了一会儿,房中除了自己与他,再无旁人,“其实,朕心里也有话,想问丞相” 她起身,坐在床缘,看着尹国公说道。
尹国公双眼,闪过光芒,“臣知道,” 他放了药碗,双手交叠於膝上,“皇上想说的,是不是关於这个丞相之位,应由何人所接替”
老丞相,将盛年皇帝心中盘旋已久的思虑,一语点破。
文德点头,“丞相认为,现我大魏朝中,何人可担此重任?” 皇帝的双手,沉沉一握。
伴在君侧,信任得之不易,士为知己,皇上待自己是如何,尹国公感念於心。接替的人选,他早已想过,
“臣尹堂,向皇上举荐一人,” 多少年的群臣之首,尹国公不是怕事之人,论及举荐,他从来都是本着自心,
“是御史大夫,姜玗祥。”
人之将死,暮鼓之声, 他知道皇上对姜玗祥有忌讳,可这个名字,是尹国公摆藏心中,思酌许久。
“姜玗祥” 文德重复道,喃喃自语。
“他没有他父亲那样深沉的心思,且对皇上一片忠心,依臣看,是能够接替臣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