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么说呢?”陈诺无辜地说,“谁跟你说我坐家里就能升级了,你以为是玩超级玛丽?你对我家庭有偏见啊?”
顾卫南来劲:“那肯定要有啊!俺是劳苦大众的后代,必须看不惯你们这群既得利益者家的小米虫。我们这属于阶级性差别,阶级敌人有木有?这件事你怎么能不及时汇报呢,陈诺同志?”
陈诺看着他冷冷问:“哦,是不是我跟你‘汇报’以后,你想跟我分手就更有理由了?你最讨厌部队嘛!”
“呃……”提到分手,顾卫南被噎了一下,刚才的嚣张气焰立马矮了,“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嘛!你既然已经脱离原来的阶级,加入到劳苦大众里来,我还是对你的弃暗投明张开怀抱表示热烈欢迎的。”
“操,你小子反应够快啊!”陈诺忍不住抬头敲打他几下,就跟军训时那样,“理都让你占全了。”
顾卫南朝他敬礼:“教官,党旗军旗作证,我哪还敢跟你提分手啊?我的意思是说,军二代官少爷之类多好啊!我要是你,才不来当武警,直接去解放军部队了,有家里罩着多方便。”
“呵呵,你要是我,你得比我更叛逆。”陈诺对他拍马屁的行为一点都不感冒,反过来将他一军,“你以前逃兵当得那么坚决,我还以为你家里有关系不怕违反纪律呢!原来是纯粹的造反派啊!”
顾卫南吐了下舌头,认真说:“说实话,我真没想到陈伯伯有那么高级的职务,这挺吓人的。”
“有什么吓人?我爸还不如你爸脾气大呢!”陈诺奇怪地说,“再说他都退了,现在属于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顾卫南无语,“你可真敢说。”
“本来就是,”陈诺无所谓地说,“他现在也就在家养养花,或者去疗养院住一阵。我经常跟他说,你生活挺无聊的,偶尔发挥余热,也就是去机关开个会讲讲课了。”
听着陈诺提起父亲的语气,顾卫南切身觉得,除开理想和追求的差异,陈诺与家人的相处方式上真的跟自己很不一样。自己从小在大家眼里很懂事,结果到最后连自己的人生方向都几乎不能把握。而平时性情温和的陈诺,从一开始在家人眼里似乎就是个叛逆的典型,不管是参军却坚决不跟家人一个系统,还是后来的恋爱,工作,他都是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虽然经常被哥哥说成不懂事,看得出,他的家人对陈诺的想法都是很尊重的,而陈诺的成绩也有目共睹,根本不用家人操心。
“听你这么说,你爸真的脾气很好啊。”顾卫南羡慕地说,“要是我爸也跟你爸似的就好了,起码不会管我那么厉害,沟通起来也没这么难了。”
陈诺笑:“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我爸以前对我哥要求特别严格,军事化管理,比你爸厉害多了,过去有一阵也跟我哥经常闹僵,后来他也是经过反省,才决定不干涉我的。慢慢来,你爸也得经历这么个阶段。”
“可惜我没有哥哥啊……”顾卫南仰天长叹。
“你有我啊。”陈诺微笑着接话。
当村子里不少屋顶上都冒出炊烟,大家都开始做午饭的时候,顾卫南领着陈诺回家了。他几乎毫不怀疑陈诺会得到爷爷奶奶的喜爱,然而最终发现自己的估计实在是太保守了。跟两位老人相处了半天以后,到晚上的时候,顾卫南已经开始怀疑陈诺才是爷爷奶奶从小带大的孙子,自己可能是邻居家来蹭吃喝的。
顾卫南觉得一个劲把陈诺往炕上让的爷爷奶奶,未免偏心眼得太厉害了,他们家的炕小,让陈诺睡这里,爷爷奶奶肯定要去偏房睡,而自己以前每次来,都是睡东边的小屋的。何况顾卫南的老家是典型的北方农村,秋冬季做饭开始以烧柴为主,土灶连着土炕,烧完一顿饭后炕上暖呼呼的,盖个薄被都会出汗。现在虽然天气已经变冷了,可是对他和陈诺这两个年轻人来说,实在还用不着。
总算在陈诺的坚持下,两个人去了顾卫南过去经常住的小屋睡。虽然已经很久没来住,小屋里还是很整洁干净,床褥都是奶奶前一天晒过的,散发着暖洋洋的味道,屋角的柜子上有个早已淘汰掉的小电视机,墙壁上甚至挂了把吉他。
“你会弹啊?”陈诺坐在顾卫南的床上问,“怎么那次在l国参加酒会没见你露一手。”
顾卫南忙解释:“这不是我的,是我叔叔上学时买的,工作以后就留这了。我也怎么学过,就会一点。”
“那就弹一点。”陈诺的笑容在小屋里泛黄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暖迷人。
顾卫南看得心脏“扑扑”乱跳,这气氛,这情景,多么适合来上浪漫的一曲烘托一下,然后顺理成章的……把陈诺推倒!
“我就记得两只老虎的调子了。”他沮丧地说。
“那也可以啊。”陈诺根本不知道顾卫南的思想又龌龊了。
“行,你别笑话我。”顾卫南咬牙拿下吉他抱在怀里,弹起“两只老虎”,欢快滑稽的节奏让他泪流满面。陈诺嘴角带着笑浏览他的房间,显然觉得很有意思,顾卫南怨念地看着陈诺,这气氛跟自己预想的是多么有差距,他真恨自己就“只会一点”啊!
第二天,顾卫南兴奋地带着陈诺在村里和农田里走走,指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玩过的地方。还爬到树上给陈诺摘了一把成熟的红枣,弄得陈诺频频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腿。其余时候,两个人都是跟着顾卫南的爷爷在自家种的菜园里打下手,一边捆着白菜,一边跟老人聊天,完了再一起回家去给奶奶帮厨,过得其乐融融。
五天的时间似乎一眨眼就要过去了,顾卫南很舍不得放陈诺走,遗憾的是c市租的房子已经退了,接下来陈诺有个需要保密的任务,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顾卫南又问起周洋那边的事,陈诺微微摇头,叹息说:“没有办法。因为牵涉到很多实际利益,原来找到的证人怎么说都不肯作证了,现在干脆断了联系。”
“那叶勋单位那个人呢?脱离危险了没有?”顾卫南着急地问。
“没醒,说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陈诺低声说,“还有原先收集的一些关于叶勋收受贿赂的证据,也被销毁了,现在指控的话,根本找不到切实有力的切入点。”
“他太狡猾了!”顾卫南愤恨不已,接着又开始用自己那还不扎实的法律知识,绞尽脑汁寻找能指控叶勋的其他方式。他们讨论的是周洋在叶勋单位找到的一名内线,因为屡次酒局上被强行劝酒,终于在最近一次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后脑撞伤,至今昏迷不醒。而且这件事根本无法找到元凶,因为酒场上被劝酒是很经常的应酬。就像叶勋当初激怒恐怖分子的行为,除非他自己坦白,根本无从证明他是有意为之。比较起来,他针对顾卫南的行为,已经算是比较有迹可循的了,然而相对的,顾卫南又是与他最没有实质利益冲突的人,甚至连直接的关系都没有。
陈诺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给人一种无比坚强又极其脆弱的感觉。坚强,是因为他自始至终的决心;脆弱,则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带给他太久的折磨,付出了太多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