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朝黎接到了朝信远的电话，说这周末他要回一趟家。
于是，朝黎在拾好书包，回家顺路买了个菜之后，见到了三四个月没有见面的父亲。
朝信远还是那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无边眼镜下是一双淡漠到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眸。
朝黎冲他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回了自己的屋子放下书包。
他从书包里拿出来刑煜熙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塞进来的威化，好笑又无奈地把它放进自己的零食盒子里。
朝黎换了身家居服，挽起袖子进了厨房，问朝信远想吃什么。
坐在客厅里的朝信远闻言，偏头沉思了一下，点名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等到朝黎把饭菜都做好的时候，餐厅里漂浮着馨香的味道。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只能听见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的碰撞声。
在朝信远吃到朝黎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非常明显的顿了一下。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的那盘菜，像是通过它看着什么人。
那眼神眷恋温柔，朝黎一看就明白他父亲又在怀念他的母亲。
“这道菜。”
朝信远冷不丁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
“和你妈妈做的味道特别像。”
“是吗？可是这是你教给我做的菜啊。”
朝黎夹菜的手停在空中，不知道该不该伸向面前的盘子。
“嗯。其实这个味道最初是你妈妈教给我的。”
朝信远低头看着碗里的番茄炒蛋，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容，衬着他冰冷的眉眼，增添了一丝柔和和温暖。
这是每次他父亲提到母亲时，才会流露出的神情。
“每次你妈妈吃到都说我做的好吃，但是我永远没有做出你妈妈的那种味道。”
朝信远说到这里，从餐桌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
“好久没喝过了，突然间想尝尝味道。”
朝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朝信远，非常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爸爸。
“你和你妈妈长得像，见过的人都这么说你。”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今天的朝信远意外的话多，和朝黎聊起了平常根本不会聊的事情。
“尤其是你的眼睛，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你妈妈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她是一个画家，总喜欢出去写生。”
“她特别喜欢小动物，经常拿着吃的去喂流浪的猫猫狗狗。”
朝黎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爸爸的话，甚至能想象出来他妈妈和他爸爸在一起的美好画面。
他垂下头，咬了咬嘴唇，问出了堵在他心里很多年的问题。
“爸，你是不是很怨我。”
闻言，朝信远看向朝黎。
眼前这个孩子，跟他缺失了十多年语言交流的孩子，已经不再是那个抱着他裤腿哭泣的孩童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缘故，所以妈妈才会去世的吧。明明当时很危险，为什么不能让医生保大弃小呢。我的降生对于你来说，根本就不幸福吧。”
朝黎垂眸看着眼前的米饭，一下子就失去了食欲。
“所以你才会丝毫不关心家里，才会跑到外地去教书。”
任何人都不知道，朝黎的童年过的并不幸福。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完美的家庭，没有爱他疼他的妈妈，也没有一个能温柔照顾他的爸爸。
朝信远永远都冷冰冰的样子，一点也不亲近他。
原先他还能哭着求着朝信远陪着他，后来朝黎甚至都得不到对方哪怕一个眼神。
于是他便学着乖起来，独立生活，成绩拔尖，成为邻里之间的标杆。
但是，随着他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也得知了很多事情。
尤其是知道了自己妈妈的死因。
朝黎也曾怨恨过自己，也曾把自己关在房屋里不吃不喝。
反正家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人能关心他。
他关上窗户房门，悄悄地打开了煤气罩。
只能说朝黎很幸运，住在他对门的黄教授及时察觉到不对，报了警，把他救了出来。
从房间里抱出来的朝黎已经面无血色，呼吸微薄，看着没有一点人气。
着急忙慌把人送到医院之后，没多久朝黎就醒了。他轻轻地拉住黄教授的衣袖，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朝信远。
黄教授就当作是孩子不想让父亲担心，还严肃地强调他每次要记得检查煤气设备，不要再犯此类粗心的毛病。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粗心大意，但是实际上，他曾经真的一度想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对他没有一丝温度和温情的世界。
朝黎的思绪回笼，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直接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朝黎躺在床上，看着刑煜熙给他的水果糖。
他笨拙地撕开一块，贪恋地含在嘴里。
甜腻的味道冲淡了嘴里的苦涩，也让他冰冷的内心稍稍回暖。
一想起刑煜熙温柔动人的笑脸，朝黎就自我庆幸当时没有真的这么一走了之。
要是当年就那么草率地离开人世，那他以后就不会遇到这么好的刑煜熙了。
朝黎的房门被缓缓推开，朝信远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他轻轻地把牛奶放在书桌上，发出吧嗒的一声。
一时间，屋里异常的安静，只能听见朝黎清浅的呼吸声。
朝信远叹了一口气，坐在朝黎的学习凳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没有顾及过你的感受，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地教书。你妈妈，是我爱了半辈子的人。当我知道她在生你大出血的时候，我确实想过要先保住你妈妈。但是当时她跟医生说，一定要生下你。她说，她在怀你的时候能感受到你迫切想出来的意愿，她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得到属于你的幸福。我不善表达，很多时候我的情绪表达不出来。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爱你。朝黎，我和你妈妈都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虽然这个幸福我们可能给不了你。”
朝黎是第一次听见朝信远和他说这么多话。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坐在书桌前的父亲。
只见朝信远满脸落寞，双眸盯着他的干净的书桌发呆。
他从来没有见过朝信远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愣了神。
“朝黎，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能给你一个作为父亲应该给的安全感和依靠，但是你的出生对于我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确实忽视过你，但那只我当时没有走出你妈妈去世的噩耗中，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