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驶的火车划破初秋沉静的风,天空满是一片橘红的暮光,丹尼尔走向其中一个包厢,拉开玻璃幕门,只见凯思琳一个人坐在里面,望着窗外的景色愣神。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介意吗?”
“不介意。”
火车驶过一座山丘,夕阳的光辉映在远处的湖泊上,湖面闪着碎钻般的波光,一座灰色的城堡矗立在山湖旁。凯思琳伸了伸懒腰,如同一个初见世面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问,声音里却夹带着疲惫:“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堡,也是英国皇家学会在苏格兰的研究所。”
随着火车离城堡越来越近,她的目光就越不能离开眼前的景色,一层润泽的光芒映她深绿色的瞳孔里,她看到两只大鸟掠过湖面,双双展翅飞向远方的暮色。心里突然掠过一道光明和无奈,她没由来地说:“要是人类也能在天空上飞翔那有多好。”
丹尼尔探过头,一同望向夕阳下的古堡、湖泊和飞鸟,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会有那一天的。”
火车到站后,还要坐半个小时的马车才能到达城堡,那城堡听说是从前某个贵族在十八世纪花钱兴建的,由于长年搁置,后来便借给英国皇家学会作天文和天体物理研究所。
凯思琳跟随他们进入城堡,城堡的大堂十分空旷,说话都有清晰的回音。她望向无尽的走廊,忽然,石墙上的蜡烛凭空出现了火光,很快蔓延开来,一支支照亮了两侧的走廊。接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啪”的一声点亮了,顿时大堂变得灯火通明。
她看呆了,罗纳德在她身边沉声说:“这些是高科技。”
前方传来高跟鞋踩在石阶上的咔咔声,一个女人正从宽阔的楼梯上走下来,她有着一头及肩的栗色短发,步履姿态高傲,浅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冰冷的气息。她很美,那美带有一种威慑力,仿佛她昂起下巴走过时,万物都会为她安静一拍。
凯思琳笔直地站着,这个女人先是匆略扫过他们一眼,然后平稳地说:“欢迎大家,我叫海莲娜·泰勒,是这所研究所的负责人。”
詹金斯教授站在她身侧,往凯思琳那个方向抬了抬手,“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凯思琳·洛佩兹。”
她感受到海莲娜投来的锐利的目光,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提裙行礼,“初次见面,泰勒小姐。”
“你好啊,小姑娘。”海莲娜·泰勒朝她投去一个礼貌的微笑,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说,“你长得可真漂亮。”
凯思琳忽然愣了神,海莲娜紧接着向全部人说道:“好了,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城堡。”
——
“当爱因斯坦说到‘上帝不掷骰子’的时候,他错了。鉴于黑洞给予我们的暗示,上帝不仅掷骰子,而且往往将骰子掷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以迷惑我们。”【1】
丹尼尔绕了个圈,仔细查看足有半个房间大的太阳系模型,问道:“谁是爱因斯坦?”
“不知道。”凯思琳合上手中的书,耸了耸肩,“不过将来就会知道了。”
“喂!你们快看,这里的风景好漂亮!”亚瑟站在露台处喊道,凯思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往他那儿跑去。
远方苍白厚重的云遮挡了半边天,眼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凛冽的风迎面吹来,与伦敦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夹杂着苏格兰特有的清新气味。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格林威治。
不过伫了不到一分钟,凯思琳便冷的受不了地走回屋里,她往手中呵了一口气,问:“我们的研究还有几天?”
“今天是第三天,还有七天。”罗纳德回答道,他正在一旁吃着茶点,“已经感觉累了吗?”
“还好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会累。”
身旁的亚瑟大笑了几声,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吧。”凯思琳愣了愣,连忙走到玻璃柜子前。
此时,丹尼尔大大叹了口气,“好想念剑桥,在这里几乎日夜颠倒,而且泰勒教授严肃又古板,就像那些希腊女神雕塑一样,虽然很美,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凯思琳用手掩着眼皮下淡淡的青黑,说:“是吗?我觉得她挺好,而且她今天说的时间起点的理论还蛮有趣的。”
罗纳德努力回忆着那轻柔缓慢的声音,“是不错,如果真如她所说,假使时间在过去某个点开始,那未来也应该会在某个点结束。”
“还有物体以慢于光速的速度行驶,时间就会前进,就像现在的世界,时间在前进。当物体的速度等同于光速,时间就会停止,同样的,只要有物体的速度快于光速的话,时间就会倒退。”
这理论凯思琳听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因为涉及了“时间”和“倒退”,这是她此时迫切想要研究的领域,她大胆假设道:“人类也就能够回到过去。”
大家都沉默了,半晌后丹尼尔笑说:“别回顾过去了,我们应该要展望未来啊!说不定我们再过几年后会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为世界带来转变呢?”
凯思琳短暂的落寞,他说得对,的确不应该经常回顾过去。
罗纳德也笑了,思想着这看似遥远又不切实际的梦,霎时心生感慨,“你们觉得几十年后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二十世纪啊……”亚瑟偏头想着,新世纪的到来象征着新的转变,接下来的一百年将会有无数种可能性,光想着都令人兴奋不已,“现在很多国家都不太平,政局不稳定,也有很多人受到天灾和痲疯病的折磨,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凯思琳驱散眼睛里的阴霾,言之凿凿地说:“这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
就在这时,两声沉沉的敲门声响起,随着是一把平缓的声音说:“打扰你们了。”
四人同时看向门口,空气骤然降了几度,只见海莲娜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书架前仔细地翻找着什么。估计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她假装不经意一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我们在讨论二十世纪的世界将会是怎样。”
凯思琳抢先说:“我们都认为世界会变得更好。”
“是吗?”海莲娜从书架最底抽出两本几乎和字典一样厚的书籍,站起来后拍了拍裙角,“我可不这么认为呢。”
“为什么?”
海莲娜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与凯思琳对上视线,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在任何闭合系统中无序度或熵总是随时间而增加,换言之,是墨菲定律的一种形式:事情总是趋向于越变越糟。”【2】
凯思琳一愣,刚想追问什么,海莲娜却早已离开。她连忙拿起手边的书,翻了几页,看见其中一页用铅笔圈起的一小段文字,一字不差,与她刚才说的话一模一样。
其他人你眼望我眼,小声嘀咕道:“她有点奇怪。”
“而且很悲观。”
短暂的抱怨后,他们又兴致勃勃讨论起“未来”这个话题,而一股不可言喻的恐惧在凯思琳心底蔓延开来。
那天晚上她睡得不好,到了凌晨才算勉强入睡,可是在浅睡中,她听见什么在敲打窗户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飞鸟,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可是敲打玻璃的声音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焦急,直到她终于受不了了,起身去查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