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水之畔,桃红杏白,绿柳新裁,清风泛起层层涟漪,小船儿轻轻荡漾。
船中隐隐传来女子啜泣:“王郎,不必再说了,我……我断断不会与人作妾的。”
沉默了一瞬,男子柔声哄劝道:“怜儿,这是族中亲长……还有母亲的要求,我……我也莫可奈何。怜儿放心,即便作妾,我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定会一直宠你一人……”
“王郎,可……万一呢?”
见女子神色似有松动,男子声音微微抬高:“怜儿,难道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抵不过一个名份?怜儿难道忍心让我忤逆亲长,左右为难?你若心中有我,自不会计较这些世俗看法,也不会愿意我难做,对不对?”
“你……”女子静默了半晌,颤抖着声音问道,“若我心中放不下名份呢?”
“若你还是计较,便是不将我放在心上了。” 男子加重了语气,似赌气般道,“既然你并未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在意你为妻还是作妾,有名抑或无份,左右不过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罢了。”
“再说了,他们不能接受的是你,你要我怎么办,我可以怎么办?”
柳梢枝头,一只白色小狐狸伸了伸爪子,打了个哈欠,灵动的黑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飞身窜入船舱,一时间船只摇晃,水波潋滟。
扑通一声,女子惊声尖叫:“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白衣仙人飞身一把捞起水中男子,余光瞥见人群中乱窜的小狐狸,忙追了上去:“妖孽,哪里跑。”
小狐狸窜得飞快,却依旧无法逃脱,后颈被人拎起,雪白的脖颈上套了一只捆妖铃,害它无法现出真身。
士可杀不可辱,这是把她当作狗辱啊,她怒气冲冲:“那男子薄凉自私,为何不能教训。你这个泯顽不灵的老头儿……”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默默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气势稍减:“总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哦,在下原以为是青丘狐族,没想到是只野鼠。”白衣仙人剑,淡淡道,“凡人自有凡人的运势,何况那人罪不至死。你这样蓦然插手凡人之事,有妨公正,更损自己修行。”
“你才野老鼠,你全家都是野老鼠。”小狐狸粉色爪子扑腾,口中呜咽不清。
仙人摇了摇头,将其丢在一旁草丛中,小狐狸逃窜离开。
她愤怒地握着粉嫩小爪子,气恼自己身为青丘九尾狐族,却被人如此羞辱。与其它妖族不同,青丘灵气充沛,狐族素有慧根,与九重天上的神界和仙门各派交好,也不与魔界妖界为恶。如此两面讨好,一直是仙界拉拢对象。
她狐假虎威,借助狐族族长爹爹的关系,成为蓬莱仙岛神女含光座下唯一弟子。含光看出她志不在修仙,一直放养,正和她的心意,反正啊,她来蓬莱的目的乃是找那风白一血前耻。
风白身为蓬莱掌门的大弟子,素来待人温和,行事稳妥,心性亦坦荡。不知何时开始,他觉察到总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这日晨练结束,他一把揪出躲在树后的家伙,居然是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脖子上还系着那只铃铛,粉嫩小爪子还使劲扑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蓬莱灵气旺盛,这只狐狸能够来此,可见也算有仙缘的。他心生恻隐,便豢养起小狐狸,偶尔被狐狸小爪子挠挠,却并不计较,细心帮它搭窝,喂它吃饭,给它修指甲……
小狐狸心中欲哭无泪,这铃铛不是她可以取下来的,索性呆在风白身边,乘机挠几抓,报复报复。
大约过了半年,青丘狐族族长胡休路过蓬莱,想探视一下在蓬莱修行的小女儿。师尊尚在闭关,风白负责接待青丘的客人,忙命人前往水月峰寻找清影,却遍寻无获。
正一筹莫展之际,小狐狸自屋内窜出,一跃跳到胡休怀中,双眼水灵灵的,口中呜咽不清,脑袋还亲昵往他身上蹭了蹭。
胡休俊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长长胡须哆哆嗦嗦:“小女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还请仙长给个解释。”
“前辈说的,是这只小狐狸?” 风白大吃一惊,只道捡了只青丘野狐狸,没想到这么大来头。
“爹爹,他欺负我……”小狐狸一解开铃铛,摇身变为十七八岁的少女,明艳娇俏,如同二月枝头凝着晨露的花骨朵儿。
欺负?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胡休低头看了眼花骨朵儿一样女儿,又望了眼外表俊逸洒脱素来口碑良好的风白,见女儿俏脸微红,似乎明白了什么,顺了顺长须:“仙长,我们青丘没有女儿外嫁的规矩,不如将你师长找来,寻个吉日择个良辰入赘才好……”
风白面色僵硬,不知该如何接话;清影气得满脸通红,偷偷掐了自己爹爹几把。
胡休忍住疼痛,见一旁风岫笑得合不拢嘴,暗暗寻思,自个儿应没有说错什么,顿了顿,旋即善解人意地表示:“自然,贤婿年少有为,不能长居青丘,也是能理解的。你与小女婚后,可以半年歇青丘,半年住蓬莱嘛……”
风白忍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解释:“伯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是啊,爹爹误会大了。”小狐狸忙拉着胡休逃离现场,不顾身后风岫笑得前俯后仰。
听完女儿详述,尤其详述她来蓬莱是为了教训风白之后,胡休气得后仰前俯,扶稳颤抖的长须,一拍桌子道:“明日便随我回青丘。”
“老头儿,要回你自己回。”
父女两吵了一晚,次日,清影送走恋恋不舍的老父亲,长长舒了口气。
小狐狸日日盯着白衣仙人,不知何时,柔和白衣在眼前晃多了,渐渐融化了眸底警惕,化作一抹煦暖春意。
天高云淡,海风湿润,树影摇曳,黄裳小姑娘蹭到风白面前,灵动的眼珠转了几转: “大师兄,漓水岸边,谁阻止我打那负心汉?”
“我。”
“大师兄,你喜欢蓬莱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