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没想到边城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想了想,“十一二岁的年纪。”
那这原因一听就是骗人的,小屁孩懂个什么。边城毫不客气道,“幼稚,满嘴谎言。”
“你不能因为自己没试过,就胡乱定义别人啊!”白渊不满,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侧坐在向导对面,“你自己不会,怎么知道别人不会呢?说起来,像你这种随随便便把人忘在角落的家伙,啧,才是固执又俗套。”
初来自由塔的那几年,几个小伙伴有空时常常会聚在一起玩,偶尔说起彼此来,那些小事都能翻来覆去说个好几遍。有一回,罗望问,“你们会想离开自由塔回到陆上吗?因为什么?”他低着头,拔了一手的草,“我就好担心我的奶奶,她一个人把我带大,也不知道我不见了,她会怎样,会不会哭。”
其中年龄最小的陈秉文争着说,“有啊有啊!我还有个姐姐!虽然她不怎么待见我。”
“我父母都还在呢,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
“我的好朋友那天刚好约我出去玩。上回我迟到了,他在雨里等了我两个小时,这一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等我。”
“我家的……”
白渊放空自我,漫不经心地听着耳边的话,冷不防被钟九弘从背后推了一下,险些栽到地里去。钟九弘道,“你在发什么呆啊,傻了么?到你了。”
白渊回过神,才看到面前的一圈同龄人都在盯着他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那么久,每个人都几乎分享完,他挠挠头,找着他们话里的规律说下去,“嗯啊,我、我父母都不在了,我的爷爷奶奶也不在,亲戚、亲戚都不想管我只想要我家财产,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真惨。”钟九弘嗤笑着下了结论,“一无所有的家伙,你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可以在自由塔快乐的生活一辈子的,无忧无虑地活到死为止。”
说的可真贴切,一无所有。白渊如坠冰窟,醒悟过来,他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日子,可不就是因为对未来没有什么期盼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干劲。
沉默在一群人中蔓延,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说起别的话题,越过了一声不吭的白渊。
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模糊了,白渊一惊一乍地喊道,“但是我也想离开这里的!”一群人因为他忽然的高声都静了下来,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沉默了好久的白渊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我想见一个人,想和他说谢谢。想见他,还想再见他一次!我在这世上,不是一无所有的。”
……
联络器无声地震动了一下,白渊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钟九弘的讯息,沉下脸立刻调转了方向。
罗望:白渊,你现在在哪?我刚上车准备回去,今天我们跟着欧丹妮去带了公会那个s级哨兵秦法回来。她的向导,就在我们任务地址附近有一个酒店停车场的巷子里,你快去看看吧。
秦法,边城?!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人被留在了那里?白渊带着药立刻赶过去,刚好赶在欧丹妮她们离开不久。黑漆漆的巷子里,陷入昏迷的向导趴在地上人事不省。他心里一咯噔,即刻过去,把人翻身拉起,却摸到一手的铁锈味。
没想到再见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
哨兵的视力很好,黑夜里也能看清向导痛苦的脸。他吓了一跳,不敢耽搁,立刻把人半扶半抱到一边,一粒一粒地给他解开扣子,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红发黑,他用发冷的指尖抓住了白渊的手指,用尽力气:“秦法……”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想着别人?白渊气的啪一声打开他的手,又拧着眉头给人迅速做了止血和包扎。抬眼一看,向导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只有胸膛在一点一点地起伏着。
寂静又漆黑的夜晚,头顶的路灯投下黯淡的光,小虫在黄色的路灯下展翅绕着圈。白渊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边城……哥?”
没有任何回应,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呼吸,不,准确地说,只有他一个是清醒的。
我终于见到你了。白渊有些迷惘,手指一下下蹭着昏迷的人脸侧,给他一粒一粒仔细地扣好衣服。可是那又怎样呢,你看不到我,念的也是别人,为什么我不能是你的哨兵?
他扣完最上面的一粒,捏着向导的下巴抬起来,“为什么你不睁眼看看我?”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灯下小虫展翅发出细微的声音。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见到多年来的目标和夙愿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理,他只恨不得拥有更多,恨不得他嘴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名字。黑夜给了人无穷的勇气,给人的欲|望带上了一层遮羞布。他猛地闭上眼亲了下去,摩挲着起皮的唇,带着血腥气和温热,是他念了许久的人。
这一亲,好像有什么单纯的执念在无形中已经彻底改变了本来的面目。
北营附属哨向医院的316病房里,边城蹙眉看着他,对他所谓的‘少年被英雄救美后以身相许’的理由感到可笑:“简直不可理喻。”
白渊摊手,笑他不懂,“什么都可以用理智衡量,世上哪还会有那么多为爱发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