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最先叫出声的是檀棋。
她怀着满腔委屈,眼睛湿润起来。
可她很快收住了眼泪,惊讶地发现,短短半个时辰没见,李泌像是变了一个人:面sè苍白,双目血丝密布,眉间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既深且长。
这副模样,大概只有一夜愁白头的伍子胥可比。
檀棋知道公子压力大,可究竟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他迅速变成这样?她心中一痛,正要开口,李泌一抬手,示意她先不要作声,把视线转向张小敬:
“甘守诚怎么放你们走的?”
张小敬把现场情况描述了一下,李泌眯起眼睛:“张都尉你不愧是五尊阎罗,连右骁卫都敢一把火烧掉。”
张小敬笑了笑:“未能报答朝廷对在下的恩情万一。”
檀棋脸sè一变,这登徒子的话近乎谋反了。
她看向公子,李泌却没有任何反应,一挥手,示意几人进入草庐。
檀棋感觉,公子的锋芒似乎有些涣散,有气无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件极为艰难的磨难。
草庐里只有一个坐榻和几个蒲团,藤架上搁着几本佛典。
在草庐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台三阶水漏,一看就是刚搬过来的,正好遮挡住了后头的一尊卢舍那法像。
几人跪定,都不说话,每个人都等着李泌的解释。
李泌负手站在窗外,有意让自己的脸避开其他人视线:“我适才找到了甘守诚,跟他打了一个赌。
若他赶回卫署时,你们还在重门之内,那任凭他处置;若你们已出重门——哪怕只迈出一步,他也不得做任何追究。”
张小敬听得明白,这还是和那封拘押文书有关。
文书里既然没提人犯的明确名字,那么便成了一柄双刃剑:右骁卫捉了人,可以不认;但如果人跑了,他们也没法去追。
这其中的分界线,恰好就在右骁卫的重门。
重门之内,卫署为大;重门之外,便与卫署无关了。
可是甘守诚并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要讨好李林甫,又怎么愿意跟靖安司打这么一个赌呢?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张小敬问。
李泌看着窗外,长长叹息一声:“不是我,是贺监。”
张小敬独眼一眯:“咦?他居然肯答应帮忙?”
李泌道:“我刚才去拜见贺监。
贺监听说右骁卫私自扣留功臣,气得病症发作,当场不省人事。
我和他的养子贺东,去找甘守诚讨说法。”
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之前与贺监的会面过程,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贺监已是八十六岁,这么一气,只怕八成性命不保。
可再仔细一想——虽则这么说有些不恭——贺知章的病发,比他本身出面更有效果。
要知道,天子十天前还专门为老人设帐送行,圣眷深重。
若天子听说贺知章被甘守诚的鲁莽活活气死,发下雷霆之怒,一个区区右骁卫将军可接不住。
甘守诚和张小敬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卖李相一个人情罢了。
为了这点利益,他可不愿意去扛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