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线不会是往楼下走,时间必然来不及,他的撤退通道,只能在上面,那么手段就只剩一个:
牵春绳。
沿着这根牵春绳滑离灯楼,这是最快的撤退方式。
接下来的事情,张小敬委实记不清楚了。
他恍惚记得自己挣扎着起身,攀上跨架,全凭直觉抓住了最粗的那根绳子,然后用一根凌空飞舞的绢带吊住双手,身子一摆,一下子滑离了灯楼顶端。
他的身子飞快滑过长安的夜空,离开灯楼,朝着兴庆宫飞去。
就在他即将抵达兴庆宫南城墙时,灯楼骤然炸裂开来,qiáng烈的冲击波让整条绳子剧烈摆动。
紧接着,灯楼的上半截翻倒,砸向兴庆宫,这个动作彻底改变了绳子的走向。
张小敬本来双脚已几乎踏上城墙,结果又被忽地扯起到半空,伴随着大量碎片滚进了第三层……
……张小敬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檀棋的面孔。
檀棋的乌黑长发东一缕西一条地散披在额前,脸颊上沾满脏灰,那条水sè短裙残破不堪,有大大小小的灼洞,裸露出星星点点的白皙肌肤。
可她此时没有半点羞怯,身躯向前,抱住张小敬的脑袋,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张小敬嘴chún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檀棋看看左右,从瓦砾中翻出一个执壶,把里面的几滴残酒滴进他的咽喉。
张小敬拼命张开嘴,用舌头承接,之前在灯楼里,他整个人几乎快被烤干了,这时有水滴入口,如饮甘露。
张小敬慢慢地恢复了清醒,问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檀棋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张小敬重逢。
之前她惹恼了太子,被护卫从上元春宴拖离,暂时关在了第三层邀风堂的一处库房。
这一层没有墙壁,所以库房的设计是半沉到二层。
当灯楼爆炸时,灼热的烈风席卷了整个邀风堂,整个这一层都被蹂躏得极惨,唯独这个库房勉qiáng逃过一劫。
檀棋听到库房外那一片混乱,意识到这是阙勒霍多爆发,内心绝望到了极点。
待得外面声音小了些,她推开已经扭曲变形的房门,在烟尘弥漫中跌跌撞撞,却不知该去何处。
恰好就在这时,檀棋看到元载正准备举刀杀人。
她不认识元载,但立刻认出了张小敬的脸。
情急之下,她举起一根沉重的铜燮牛高脚烛台,狠狠地对元载砸去,这才救下张小敬的性命。
听完檀棋的讲述,张小敬转动脖颈,面露不解:“你不是在平康里吗?为何会出现在勤政务本楼?”
他不问还好,一问,檀棋一直qiáng行靠意志绷紧的情绪坚壁,终于四散崩塌。
她扑在他的xiōng膛之上,放声大哭,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觉得自己真是什么用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做好,终究还是让阙勒霍多爆发了,枉费了公子和登徒子的一番信任。
“不要哭,到底怎么回事?”张小敬的语tiáo僵硬。
檀棋啜泣着,把自己借太真之手惊动天子的事讲了一遍。
张小敬欣慰道:“若非你在御前这么一闹,让他们撤掉全城通缉,只怕我在晁分门前,已经被这个家伙射杀——所以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试图伸手去摸她的发髻,不过一动胳膊,牵动肌rou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