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門童小廝多是由十二歲左右的青秀少年,跟著紅牌學習待客,伺候他們生活,再過幾年,便由他們決定要帶著你出道還是由得樓裏管事發落。
門童年期更短,十五歲時男孩的身子長開了,嗓子會變粗,便不得作門童。要不被紅牌小倌留著教導,要不就被轉賣到更低級的窯子,接些下流粗陋的客人。
春桃回到大門口,那青年已立在街道上,見到他來了,將懷中暖著的手爐連同一件棉襖遞上。
[這銅錢你拿去吧,買東西用不上這麼多。]說完,塞了滿把銅錢在人手心中。
春桃怔了怔,打量起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來的瘦少年。
長髮隨意用一條舊布條扎起,五官深邃,眼光銳利。十二月的寒冬,只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破洞的灰色短打,一雙布鞋破得很,明明冷得牙關都發抖,小身板卻挺得筆直,看起來可憐但又叫人不能看輕。
事情己經做好,青年不作多留,剛賺到點錢,便想著去給自己買幾個包子熱茶暖胃
[李狗蛋!]春桃叫住了人,也不知是何意。
青年回頭,不解地看了看人。他整天沒吃東西,吹了成天的風,做完一天的工作,現在真是又冷又餓。
[怎了?]
[給。]春桃把棉襖蓋在青年肩上,從袖中拿出個緋紅色錢袋,連著剛剛手心裏的銅錢裝進去,送到人手上。
青年沒敢接,抿著嘴,往後退了一步。
[我賞你的就不想要?是瞧不起我麼?]
[我不能拿你的錢,你也是辛苦賺來的。]青年沒去過倌館,但亦知道這些人賺的皮肉錢可比自己賣勞力的更辛酸。
[拿著拿著!別擋門口了,財神爺都被你擋到了,反正手爐我下,其他的你不要,我就丟了。]
青年看著那人一臉得意的樣子,嘆了口氣,穿上了棉襖,將錢袋好。
[我叫李揚,不叫李狗蛋。]
春桃揚出一個漂亮的笑容,輕輕道:[我叫春桃,大家都喊我桃兒。]
[春桃,桃兒……]的確是人如其名,李揚想著,這人應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心中反覆唸著名字,生怕眼前這個人只是腦中的幻影,眨眼即會消逝。
他是個孤兒,在村裏吃著百家飯長大。誰都沒正眼看得起他,總是一個人孤苦著長大。三年前為了生活,跟了村裏幾個男人離開了村子到了惠陽城混著過日子。睡在別人家門簷外,破廟裏,打著短工賺點外快,總能活下來。
[以後,還能找你嗎?] 青年不自覺地問了人。
[是要去樓裏找我麼?我可未掛牌賣身接客的。]
[我沒有把你當成妓子,只是,想跟你講講話……]說完,青年也有點心虛,別過了頭不敢看人。
春桃噗哧的笑了出來,連連點頭道:[行呀,那以後得空,你亥時便到墨醉樓後巷那道小門等著,我陪你說會話吧。]
青年頓時紅了臉,回了句[那我明天等你來。]便頭也不回,拔腳就跑。
[哈…哈,那小子有趣得緊的。唉喲,我就說咱家桃兒厲害,光是張臉,就能勾去了人的魂!]
其他門童小廝不禁在一旁調侃笑著。
[呿!認真點工作,等會被媽媽知道了,一頓鞭子你得吃定了,還鬧!]春桃把手爐抱在懷,嘴裏雖罵著人,心裏卻是喜滋滋的。
往後的兩年時間,二人定會偷偷約在後門相見。剛開始時,春桃本打算接濟一下那可憐的青年,讓他有餐飽飯吃,反正樓裏剩飯熱菜多得很。到後來大家心中有了相同的心思,春桃便明明白白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小伙子。而李揚亦深愛著眼前這個長得漂亮又可愛的小人兒。
[哥哥,天氣變冷了,都不會多穿件衣服麼?]
[我不冷,每天都是做粗活事,汗都流一身,多穿了衣服反而礙事。桃兒,你瘦了……是樓裏過得不好嗎?]李揚撫上人的臉頰,無比的溫柔與憐惜。
春桃歡喜得很,用輕臉蹭著男人粗大的手,對上那雙滿是擔憂的眼晴,少年搖了搖頭,喃喃道:[桃兒今年十五歲了,不能多吃,怕會長身子,這樣就好。 ]
男人擰著眉,問:[十五歲又如何?]
[沒事兒,長胖了還能好看麼?]
[怎不好看呢,你都瘦成柳枝一樣了。桃兒,都怪我,沒本事帶你離開這個地方,讓你受苦,我李揚……]話未完,春桃便用熱唇封著了男人的聲音。唇舌交纏著,吸取著對方的氣息。男人喘起粗氣,一手摟過了人的細腰,用最熱烈的吻,回應了彼此的愛意。直到大家都快要窒息了,才不捨地放開。
[哥哥,你別責怪自己,桃兒什麼身份,能得你不嫌棄,就滿足了。]他靠在李揚的懷裏,手掌一下一下撫著那寬厚的胸腔,玉指有意無意的挑逗著男人的敏感點。
李揚紅著臉,未經人事的他怎受得了心上人的調戲。下腹那處早以昂起,把褲襠撐得鼓了一大包。
[桃兒,別……別這樣,我難受。]男人為讓人看到他的窘態,立馬把懷中人扶正站好,道:[桃兒,我其實一直想替你贖身,你說好不好?]
春桃聽後,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頓,想了想,回說:[哥哥,桃兒從沒賣身給樓裏,我是被媽媽撿回來養的,要離開樓,許是多少給媽媽點錢銀便可了。]
李揚聽後,樂得心裏炸開了花。牢牢捉著了人的手,笑得開懷。從幾年前離開了村,李揚一直比旁人更努力地賺錢。打雜,苦力,當跑腿,餓了隨便買幾個饅頭灌著水,或到路邊山地翻點野菜煮吃,睡的是破廟,草地,衣服多是打工時發下的工衣,磨破了便補,真的不行,李揚連死人衣服都扒來穿過。
他在村裏,有間破舊的土坯屋,是一個啞婦死後留給他的,李揚四歲前,都是這個啞婦照顧著。
啞婦六十多歲,眼睛不好,身體不好,所謂看顧也不過是給李揚一餐稀粥,一口熱水而已。李揚不曉得啞婦是他的什麼人,聽村裏人說,李揚是啞婦一房遠親養不起打算賣掉的孩子。啞婦未婚無子,想到自己老了,也能有個人給自己骨入殮,便抱了回來養。
啞婦死後,村裏人幫著下葬的事,看到李揚年小,可憐得很,每家每人給他一餐飯吃,幫忙看顧一下,好歹算是把人扯大了手。李揚從小便像流浪狗一樣過著,什麼苦都吃過。他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無依無靠,習慣了孤單無助。直到與春桃相遇後,他知道,他那空洞的心,己填滿了少年的身影。
[桃兒,我這幾年是攢了些錢銀。大約有十五兩銀,你覺得夠嗎?] 又道: [桃兒,我們回村,買畝地一起過活。好嗎?]男人高興得很,腦中描繪著兩人日後的日子。
春來臉色一黯,沒有接話,低垂著頭。
[桃兒……怎麼了?你不願意,跟我?]
換了是其他小倌兒,或許急不可待的馬上讓人贖走。可是,正正因為愛著這人,就不能害了他。他有沒有賣身,到底也是個小倌兒。
李揚見他沒回應,心裏愈想愈來氣,他知道自己一窮二白,但終究不會讓春桃過上風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難道他就甘心留在墨醉樓裏出賣色相亦不願過布衣生活?他看不起他,那這兩年是為什麼,要給他希望。
男人不願相信桃是這種人,執起少年冰冷的手,捂在自己胸懷裏。
春桃低下頭,抽出了手,緩緩道:[哥哥,我是害怕。]男人對少年這動作有點生氣,他的桃兒,從不會拒絕他的觸碰。
[怕什麼?怕我不能像那富貴大爺一樣給你穿金著銀?還是看上那個大爺你等不住要爬上他的床了?嗯?昨天你沒來,是不是就在……]
[哥哥!]少年打斷了李揚的話,流著淚,眼眸中盡是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