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员离开后,梅嫣发现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她看着外套有点眼熟,瞧着像是钱博士的。
梅嫣将外套叠好放在一旁,起身倒了杯水。
她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水,瞥见窗外闪过两道光。
十多秒后,震天响的春雷声压至耳边。
春天的暴雨来得如此突然。
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梅嫣准备离开研究所回家的时候,彻底地感受到了室外冰冷的空气。
这场倒春寒持续了三天,直到四天后天气才再度有了春天的样子。
四月初的樱花、桃花、杏花等开得遍地都是。
梅嫣下班的时候,就发现袁旖芊立在研究所门前的那一小片绿化旁。
不算高大的粉色杏花花瓣落在她的肩头。
她双眼红肿,面色凝重,见到梅嫣走过来的时候,微微张了张嘴,但她的嗓子似乎已经哑了,有些说不出话的样子。
“你……”梅嫣感觉她是在等自己,“找我?”
袁旖芊点点头。
梅嫣垂下眼眸。
这两天,医院那边传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沫辰病危,全身多脏器出血。
周晔持续低烧,昏迷不醒。
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周晔的声音了。
袁旖芊上前,抓着梅嫣的胳膊,仿佛是落水者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力咽着口水,希望能让喉咙得到一些舒缓,也好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梅嫣,听说你们已经研究出疫苗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对这件事,梅嫣不方便跟她明说。
袁旖芊却不肯轻易放走她,一直逼问她,眼里闪着祈求的微光。
梅嫣无奈地告诉她:“这个治疗疫苗的后续的试验还在进行中,真的安全有效才可以用的。”不安全的疫苗或许比病毒本身更具危害性。
袁旖芊眼里的火黯淡下来:“还要等?”
梅嫣点头:“嗯。”
“为什么要等?”
“这个需要我解释吗?”梅嫣强忍着内心的煎熬,反问她,“就算这么多年你一直当家庭主妇,但好歹你也是学过生物知识的。不是吗?”
“我知道。”袁旖芊发出一声自嘲般的轻笑,“都是我不好。老天爷是在惩罚我吧。”
梅嫣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袁旖芊干脆抱着梅嫣,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
“可是我儿子沫辰他快撑不下去了。”她伏在梅嫣肩膀处,“你没当过妈妈,你不知道当妈妈的心里又多难受啊。”
袁旖芊是三天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她在家里安心地修养,准备等几天就接儿子出去旅游一圈,随后她便只能在周末的时候见一见儿子。
和周家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她是争不过的。
可当她找到周明晖问他儿子的时候,才知道儿子现在重病垂危。
这样的晴天霹雳,令她差点疯掉。
周明晖脖子上的抓痕到现在还在。
大约是出于内疚,周明晖甚至把那套别墅送给她,“你要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反正那套房子送给你了。”
“我不要了,周明晖,我不要房子了。”袁旖芊崩溃地拽着周明晖的衣角,“你让我去见见沫辰,你让我去见他。”
她甚至不愿意相信周明晖说的话。
她宁可希望是周家人不给她见儿子。
也不希望儿子真的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她求周明晖,周明晖告诉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然后,她就想到了梅嫣。
“别等了吧,就死马当活马医,用你们研发的药去治疗,好不好?”袁旖芊哀求着对梅嫣说,“沫辰真的等不起了。就算他还是撑不过去,也总好比没试过要好吧。”
医院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她只能看到通知书,连儿子的一面都见不着。
“哪怕是再可怕的传染病,也不能一直不给看。”
袁旖芊一直祈求梅嫣,眼看就要跪下了。
“你、你别这样了,我去帮你问问。”
见梅嫣松了口,袁旖芊这才肯松开手。
经过梅嫣在周旋和问询,袁旖芊终于在第二天见到了医院的院长。
同他一起的还有徐博士和梅嫣。
院长和十多位主治医师的黑眼圈大得吓人。
他们几乎是连天昼夜地忙着,二十四小时不敢有一丝松懈。尤其是对于周沫辰,几乎随时都在准备大手术。
几个人在讨论的时候,梅嫣起身,走到了会议室外。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家医院里。
她知道,周晔就在旁边的那栋住院楼上。
她想过去看。
这种强烈的渴望和规矩的禁锢,让她整个人陷入了无法思考的境地。
周晔到底怎么样了?
她不知道。
她想问问这几位医生,却又不敢开口。
她害怕。
梅嫣靠着墙,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镇定。
理智告诉她,不要问,也不要想着去看。
她用力握了握拳,转身回到会议室。
一开门就看到袁旖芊跪在地上,谁拉都拉不起来的那种架势。
“我求求你们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我知道规矩,我知道风险,我愿意承担。我儿子反正都没救了,就……就试试吧,我求求你们了!”她卑微地祈求大家,“要什么协议我都签,就是不要再这么保守治疗下去了。他太小了,他真的不能熬了。”
看到这一幕,梅嫣眼睛一酸,又退到门外。
她找人要了套防护服,穿上后就直奔周晔的病房而去。
当然还是被大门口的值班员拦住了。
“对不起,梅博士,您最好不要进去。”工作人员也是尽职尽责。
“远远看一眼也不行?”
工作人员摇头。
“那他怎么样了?”
“你问的是哪一位?”
“周晔,周先生。”
工作人员沉默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具体我们也不知道,要问医生。”
“这个病传染性没那么强的,只有特别亲密的时候,才能传染。”梅嫣试图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说服工作人员。
可工作人员油盐不进,只认上级下达的要求。
梅嫣微微叹了口气。
她理解工作人员,也明白大家这么谨慎的原因。
毕竟,以往的经验告诉大家,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待在防护服后的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里闷得难受。
她再次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徐博士盯着她看了几秒钟。
梅嫣老老实实地在位置上坐下来。
袁旖芊此时已经不在会议室里了。
徐博士告诉她:“特批申请可能会下来。”
这时,会议室里的多放视频会议开启了。
梅嫣了心,把自己放在了研究者的位置上。
又是开了一下午的会议,而特批文件也就此确认,会在第二天送达。
尚未经过后续试验的治疗疫苗将会用于国内发现的这几例病患身上。
会议结束后,梅嫣和徐博士带着文件离开。
梅嫣下意识地坐在了驾驶室上,却被徐博士赶了下来。
徐州博士问她:“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梅嫣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指头,“我在想,能不能治好他们。”
“撒谎。”徐州白了她一眼。
“老师。”
“行,老师不问。”徐州道,“你自己注意点。”
“嗯,下次不会了。”梅嫣知道,自己穿着防护服想去探视病患的消息,一定当时就被通知给老师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个问题。
这弯道大超车的治疗疫苗到底能不能治好他们?
晚上,梅嫣做了个梦,梦里她发现,疫苗治好了所有人的病。
梦醒后,她无奈地笑了。
第二天她刚到研究所,就看见了周晔的助理小金在门口等她。
以及另外几位看着就像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其中一个,梅嫣依稀觉得见过,好像叫孟晓啸,也是位大佬。
一行人在会议室落座。
梅嫣给各位大佬去准备茶水的时候,几位开始低声嘀咕递来。
孟晓啸悄声对朋友说:“周晔这小子眼光可以啊,藏了这么久,咱都不知道。”
朋友白了一眼孟晓啸,“说你脸盲容易忘事还真是不假,这不就是他手机屏保里那位小美女吗?”
“啊?真的假的?”
另一个朋友也说:“这不就是梅子期他妹妹,周晔偷偷摸摸追了很久的小姑娘。”
孟晓啸似乎明白了点:“就是周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小姑娘?”
“哎呀,原以为是个光长得好看的花瓶小姐姐,搞半天人家的女博士,是科学家。”
“别絮叨这些了,我还是希望周晔能抗过去。这他妈的哪里冒出来的病毒,太可恨了。”
大佬们在聊天,助理小金只当自己是个工具人,不插话,也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这时,梅嫣端着几杯咖啡走进来。
她算好了,人手一杯。
自己喝得是白开水.
大佬们齐齐看着梅嫣。
梅嫣有种自己在面试的错觉。
这时,工具人助理小金拿出一叠文件,递给梅嫣,简单扼要地概述他们此行的目的。
周晔现在深度昏迷之中,不确定能否醒来。
在他发现自己染上病毒之前,他就找了律师,立好了遗嘱。
他的股权股份,分了十分之一给他父母,剩下的受益人是梅嫣和周绵绵。
梅嫣代管周绵绵的那部分,等周绵绵十八岁之后归还。
其次,公司下属的药业集团以及慈善基金部分,全部归由梅嫣管理。
看着这一沓厚厚的文件,梅嫣脑子顿时就乱了。
小金说完,指着最后签名的地方,对梅嫣说:“梅博士,如果没问题的话,您在这儿签字就可以了。”
小金把黑色签字笔递给梅嫣。
梅嫣完全无法思考,拿过了笔。
她握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笔尖停在签名处。
回过神的梅嫣突然抬起头,厉声问各位:“周晔已经死了吗?”
小金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在座的大佬。
没有人敢回答梅嫣。
梅嫣撂下笔,“如果,如果我真的拿到了他的死亡通知单。”梅嫣感觉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巴都在抖,“那我签,我替他应下他想做的那些事,只要我有那个能力,只要我能做到。”
她抬头看着助理和各位大佬,“现在,请你拿着这些文件出去。这段时间,都不许再出现在我眼前。我要继续工作了。”
孟晓啸目光欣赏地看着梅嫣,语气里透着钦佩:“那行,我们暂时就不打扰梅博士了。”
这么一大笔巨额财务砸在她跟前,她居然不为所动。
难怪时候周晔看上的女人。
一行人离开后,梅嫣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低声呜咽,“周晔,说好了结婚的,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时,会议室外有人用手指轻轻叩门。
梅嫣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杨意倚在门口,用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梅嫣:“嘿,梅首富,出来聊聊?”
“你怎么进来的?”梅嫣深吸一口气,喝了口水。
“切,刚才那里头有个人是我哥,你忘啦。”说完,杨意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位保安,“大哥,你们别这样啦,我又不是犯人。我这次绝对不会搞乱的。”
保安道:“可是你是潜在犯人。”
杨意呵呵了两声,“真是服了你们了。我这就走,我马上就出去。”
为了让两位保安放心,梅嫣还是赶紧带着杨意离开研究所。
她告诉杨意:“你下次不要来了,你已经上了我们研究所的黑名单了。”
杨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出来了,我的待遇是不一样。”
两个人并肩朝外走去。
保安也一直跟着,生怕杨意再趁人不注意溜到不该去的地方。
这时,钱培润看到了杨意和梅嫣。
他赶紧跑过去,跟上俩人,“杨意!”
杨意扭头,看到钱培润,吐了吐舌头,“唉哟我说钱博士,您能不能别纠缠我?”
钱培润红了脸,不是因为杨意脸红,而是因为杨意旁边立着梅嫣。
他从自己兜里掏出那块假价值百万的手表,递给杨意,说:“您误会了,杨小姐,这是你落下的东西,还给你。”
“不用给我,这个我给你的劳务。”杨意大言不惭地打量着钱培润,挤眉弄眼,“那天晚上,你辛苦了。”
梅嫣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耳垂。
杨意还是同以前一样,口无遮拦的。
钱培润气得大口喘气,胸口起伏不定。他起慌乱的眼神,掏出兜里的钱夹子,翻出里面仅有的一张百元大钞,硬塞进杨意兜里,“我也不太懂行情,不知道要给您多少钱合适。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您知会一声,我可以微信支付宝转账。”
说完,他扭头进了办公室里。
杨意瞪着他的背影,“你个死男人,敢调侃我!”
梅嫣轻咳着,“别跺脚了,小心你的鞋跟,别踩坏我们研究所的地砖。”
杨意哼了一声,“小气的男人。”
梅嫣立在门口,问她:“你有话快说,说完我还得回去上班。”
“上什么班啊,你马上就要继承周晔的巨额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