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着他兴致勃勃、干劲十足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说出扫兴的话来,只得在旁边随声附和。
*
当天韩圣就进宫去了,正好遇到了同时进宫的平章。
平章见到他甚是诧异,二人交谈了几句,方才知道是同为顾尽欢而来。
“真是巧了。尽欢这次面子可大了,竟有你兄妹二人同时为她出面。”韩呈听闻他二人的来意,止不住的笑。
“不知皇兄是何想法?”韩圣已经看出来韩呈的高兴了。
韩呈对这个弟弟有点改观,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她这次处罚是重了点。宣琳天天在朕耳边吵着闹着要她的顾师傅,朕耳朵都起茧了。”
“是啊皇兄,”平章问,“之前若不是她,贾诚可能还没办法好好迎考,得中三甲呢!”
这话说到了韩呈心坎里,韩呈笑着问:“是啊。贾诚这次是中了……”
平章补上:“探花。”
实话实说,贾诚的成绩确实不错,加上长得好看,探花之位稳了。只不过现在“面审”迟迟未定,皇榜还未放出。
“朕还真想她了,户部今天刚跟朕汇报了财,顾尽欢的办法实在有用,内阁那帮人哪有这本事。哎,她最近干什么呢?”
韩圣道:“据说在静海教书呢。”
“教书?哈哈哈哈哈……”
韩呈想象那个画面:
一群小孩子围着顾尽欢,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千字文,一介内阁学士被追着问——先生这个字怎么念,真有点反差萌。
“别让她教书了,桂苑的面审还需要她呢。顺子!”
“奴才在。”
“传朕的意思,去静海告诉顾尽欢,说朕有事情找她。”韩呈说。
王心顺心里喜得很,就去安排。
*
静海这天风和日丽,远远地看不见高阁楼台、犬马闹市,只有静谧的田野和成片的木制小屋。
微风轻哨,拂过野花草尖,也吹进了书院的窗棂。
顾尽欢正在教小孩子们读书。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小孩子们跟着读:“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有谁知道‘无为’讲的是什么?”
一群小孩子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怕喊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不要怕回答嘛,随便说。譬如你可以说它的字面意思啊——不就是不做事嘛!”尽欢笑道。
孩子们咯咯地笑了,有人打头儿,便积极了起来。
“无为就是什么都不干。”
“不对,先生,我觉得无为就是老子说的‘不争’。”
……
这时候外头锄地的方老头往里面喊:“尽欢啊,外头来人啊咯!你出来望啊看!”
“晓得了!”
尽欢对孩子们说:“你们安静待着,不许吵闹啊。”
说着就出门去,正巧看见了穿着便装的小太监。
“顾姑娘,咱家是来传圣上旨意的,圣上有事请您回去呢。”
尽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里刚垂下的书本再次拿起,摇摇头说道:“我不回去。”
“姑娘,别为难咱家,咱家也是奉旨办事。”
尽欢笑了笑:“你要是早来几一个月,指不定我还没这个胆子违抗命令。可是,如今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回去动不动坐牢,实在没劲。”
她本不是这个想法,可上次山先生的信,不知为何被她读出了一股悲凉的意味。
先生说得在理——倘若回去就得改变态度、改变方法。
“这人啊,不怕一直跑,就怕跑到半路停下来,那就再懒得跑了。”
她伸了个懒腰,就要回身。
小太监道:“姑娘这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尽欢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姑娘现在就是个庶人,别怪咱家不客气。”
尽欢哈哈一笑:“少狗眼看人低。有句话听过没,‘莫欺少年穷’。你先打听清楚圣上为什么要召我回去再说!仔细考虑考虑,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日后会是什么结局?”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只得回去复命。
阿丧问尽欢:“姑娘为什么不回去呢,难道是听了阿丧的话?可别罢,我就随便说说,姑娘听自己的心就好。”
阿丧的话很温暖,她忍不住搂上他的脖子,笑道:“我知道,谢谢你阿丧。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想的,也有赌气,也有灰心。”
“赌气?赌什么气,圣上不是已经派人来接你了么?”
尽欢松开他,一脚踢开一颗石子:
“当然是赌那个沈扈的气。他既觉得我的办法不君子,千方百计将我害到这个地步,我倒要看看,他刚愎自用,能不能自己撑起一片天。让他护着他的百姓、他的道理去罢,从此天下兴亡,与我无关。”
深吸新鲜空气,张开臂膀,露出大大的微笑。
山清水秀,逍遥自在。
阿丧心疼他的姑娘,也心疼自己。他了解尽欢,赌气还是说明在乎。
她想去扭转乾坤,他想她平安喜乐;
她想去呼风唤雨,他想她无灾无难;
她心系天下局势,他想她无忧无虑;
她愿为事业牺牲,他想她好好活着;
而当下……
她想沈扈那个敌手,可他想和她一辈子当个田园客。
但是他不能释放自己真实的欲望,姑娘是他最重要的人,因此她的欲望远比他自己的重要。
于是,他偷偷抹把泪,就陪她一起张开臂膀,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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