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在入口徘徊了一炷香时候的沈尽欢,踏进了通向密室的铁笼。
铁索下降的速度很慢,“吱呀吱呀”的声音穿过耳膜,光线越来越暗,她忘了带盏灯下来。
她也是一炷香之前知晓了闻氏的事情。
沈尽欢半点没想到这一世邵尘母族还会插一手。她对这个闻氏也不清楚,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前一世的良妃徐静媛曾说过一句话:长秋宫是这座宫廷的倒刺,碰一下就生疼,拔了它就血流不止。
沈尽欢完整听完李忠乾的诉说后,才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情是爱,是恨是怨,闻皇后的死,长秋宫之殇,或许都和燕帝有关系,说白一些,也许就是燕帝一手促成。
邵尘嘴上说着阖宫一样的片面之词,看上去从不对生母有半点求知欲的样子,其实心里那块最娇柔的地方就是对闻皇后的空白。
笼子落地和地面碰撞后发出的声响,恰不逢时的打破了底下的寂静。
密室亮着火,以至于她不会什么都看不到。
沈尽欢站在笼子里好一会儿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劝解。
邵尘余光看着她小心翼翼走下笼子,朝他走过来五步撩摆跪下又展袖叠掌交于眉前,深深拜下去。
“臣拜见太子殿下。”
“......”
“起来吧。”
沈尽欢站定,望着倚靠在椅子上扶额的邵尘。她以为能看穿眼前人所有的心事,其实不然。
“殿下在忧虑什么?微臣能否替殿下分忧?”
在上边,沈尽欢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因为她是先行官;在下边,她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少令,是被太子拿捏于股掌、随时能安罪名杀掉的人。
“你猜。”
沈尽欢郁结,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字。
“那微臣猜错了殿下可不能降罪。”
邵尘直起身仍然用侧颜对着她,烛光下他的五官好似散着金光从额头道鼻尖再到下颚的线条险些叫沈尽欢看呆去。
“罪。”
沈尽欢这才走近一步。
“殿下在想,皇上命令阖宫不许让您知道长秋宫之事,看到密奏后很大程度上也知晓是闻氏作祟,却还要让殿下彻查母族。”
“沈少令有何高见?”听不出是喜是愠,听得清其中忧闷。
她猜中了。于是跪下,叠掌抬于面前挺直了腰板道:“殿下只需知悉这天下主是皇上,您是皇太子,是邵氏子孙。”
“沈少令的意思是,本王大可割血断脉,手足相残,诛灭母族?”邵尘利眼扫过来。
沈尽欢大惊,重重磕下去,撞得她脑子一声嗡,“闻氏谋逆其心可诛,皇上当年只让他们迁离雍州并未屠尽,实乃圣心怜悯,而今他们贼心不改甚至......甚至要对殿下下手......微臣以为殿下应以社稷为重。”
她这一声“微臣以为”,公然和少府站在了对立场。
但她知道,这一世的邵尘不一样,他心中的公大于私,沈尽欢只是替他说出了更倚重的选项。
“那你说,皇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本王查此事?”
沈尽欢愣了三秒,说燕帝故意要他隔断母族,故意要他手足相残,故意要他担上大义灭亲的名头以安天下人心?
“微臣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这个问题要是回答错,她就是离间父子的逆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邵尘心中了然。
“你去过长秋宫吗?”邵尘突兀地问道。
沈尽欢愣怔。
说去过?她是去过,上辈子和邵尘一起翻墙跳了进去,一人高的野草,宫殿破落不堪凄凄惨惨,说会闹鬼肯定都信,可这是上辈子的事。
说没去过?两年前路过西宫的时候,擦身而过,透着门缝又瞄了一眼,和上辈子景象半分不差。
“微臣......没......没去过。”
邵尘把她看的通透却无心点破,呆了半晌,起身端起烛台缓缓走到她跟前。
沈尽欢被一股温柔的力拉起来,脸上缀满茫然之色。
“多谢殿下。”
邵尘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娇小致的脸,目光落在她的额头——刚才那一磕,让光洁的额头沾了一块灰,忍不住抬手去拂。
“殿下不可。”沈尽欢预料到他下一步动作,忙后退一步。
邵尘将她脸上的沉静和安分在眼底,下一秒捏着冰凉的手指缩了回去。
邵尘轻叹了口气,“长秋宫,我也没去过。”
沈尽欢一开始没明白,看他独自走进铁笼时的寂寥背影才恍然大悟。
沈尽欢将邵尘送回将军府里,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