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邈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慕枕流一惊,马往旁让了开去,高邈很快松手。
高邈歉然道:“我是担心你。”
慕枕流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替我好好照顾胡姑娘。”
胡秋水疼得岔气,这时候却气得岔气,瞪着他道:“你敢甩下我?”
慕枕流低声道:“跟着他们,你更安全。”
胡秋水瞄了高邈一眼,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她的音量不轻,高邈和书童都听得一清二楚。
慕枕流不禁有些尴尬。
高邈无奈地望着他,道:“漱石,说实话,你执意往东北而行,是否为了等那个人。”
慕枕流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广甫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书童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所谓借一步说话,显然是将他和胡秋水排除在外了。
胡秋水吃的是保镖这行饭,见惯了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反应。事实上,她已经痛得对其他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高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宠溺地笑笑,策马跟着他往山道另一边走去。
书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仿佛在计算猝然发难的距离。
胡秋水道:“你不必不放心。慕大人这个人,就算,武功盖世,也只会自保。”她喘了口气,慢吞吞地接下去,“何况,他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
书童道:“杀人不一定要武功。”
胡秋水道:“自己吓自己,也是一种死法。”
高邈和慕枕流说了一会儿,慕枕流突然策马往前冲,很快消失在地平线。高邈调转马头,心事重重地回来。
胡秋水苦笑道:“他是铁了心要一个人上路。”
高邈道:“胡姑娘放心,漱石将你托付于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会保护你平安抵达京师。”
“高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胡秋水扬鞭一甩,“震远镖局没有丢下雇主求生的人。”
慕枕流将军器局、唐驰洲等人暗中运送武器去西北的事告诉了高邈,连带的,还有账册副本的下落。虽然,那本账册他还给了唐驰洲,但里面每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以防万一,他还在平波城留了一个副本,一旦自己有所不测,高邈还能将副本送上京师。
这是一场前赴后继的仗。
这一刻,慕枕流想到了老掌局,想到了祝万枝和桑南溪,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高邈。
他们中,有人倒下,有人前行。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个闯过去,就赢。
慕枕流一夹马腹,促马疾行。他并不知道胡秋水随后追来,更不知道她追岔了路,终因体力不支而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敢有一个念头——
上京。
细雨霏霏,哀怨缠绵,吹入脖子的风没有丝毫凉意,只是将粘稠的汗吹得越发粘稠。
慕枕流翻身下马。
没日没夜的赶路让他几乎合不拢双腿,扶着马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地抬起脚步朝路边的食寮走去。进门的一刹那,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你只管先走,肚子饿了就停下来,我会陪你吃饭。”
他走了很久,停了很多次。
那个说要陪他吃饭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每当他停下来,脑海里就会闪出这个念头。久而久之,他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少,赶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越来越疲惫,可是,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理智让他心无旁骛,专心赶路,心却不由理智控制。
慕枕流低下头,手指慢慢地抹去脸上的雨水,迈进食寮。
食寮里坐着一圈的人。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样貌。
但是落在慕枕流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就好像在羊的眼里,所有的狼都是敌人。
慕枕流回头看了看。
两个人站在他原先站过的地方,一个牵着他的马,一个抱着刀盯着他。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有人蹿出来救他了。
慕枕流这样想着,仍旧忍不住往来路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把伞。那实在是一把很漂亮的伞,通体洁白,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散发着荧光。
撑伞的人的脸藏在伞下,饶是如此,他款步行来的风姿却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浓眉大眼,腰挎双刀。
食寮里的人骚动起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退出食寮,站在他身后,抱着刀的人突然拔出了刀,笔直地朝他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