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被带到了房间里休息,徐开霁想得周全,叫来了医生。
他碰了碰自己的右肩,嘶地抽了口冷气。
火铳的后坐力着实不可小觑。
他在阁楼之上,怒火上涌,又加之群情激奋,根本没有察觉。
此刻坐在温暖的室内,身边都是熟悉的人,暖风一熏,便开始觉着痛了。他的右肩连同那一侧的胸膛仿佛连骨头都裂了,动一下都扯着全身的肉开始痛。
胸膛乃是牵动人体的重要枢纽,肌肉一痛起来,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是痛的。
大夫让他把外衣脱下,右胸和肩窝处已经是一片紫红,他本是细皮嫩肉的王孙,一大块淤血横亘在胸前,衬着他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
瑞芳捂住嘴又开始哭。
卓信鸿和徐开霁也都掩面叹息。
大夫是城西秦家医馆来的,跌打损伤颇有一套,在他这种老医生眼里,连皮都没破,伤都算不上。要是一般人,他连看都懒得看,自己养养就好了,但是要不是他看在徐开霁的面子上,还真不想治这种达官贵人。
徐开霁事先和他说好的,说胶东王脾气好,人傻钱多,若非如此他怎会前来?
他是众人中最平静的一个,让人把杨佑扶着躺倒了床上。
他从随身带来的箱子中拿出一坛药酒,倒在手上慢慢揉搓,直到把药酒刺鼻的香味用双手的温热揉得醇厚温柔,脱鞋上床,坐到杨佑身上,举着两只粗糙的大手道:“王爷,您这伤有点严重,不过您放心,包在草民身上,草民这独家药酒和按摩手法,保准您不出五日,就好了个全透。”
徐开霁虽然油嘴滑舌,但是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他请的医生杨佑也信。
杨佑点点头,看到敖宸从窗户翻进了他的房间,衣角带落了瑞芳摆在窗台上的一枝桂花,敖宸动作快,接住了花瓶,放回了原处。
杨佑怕他弄出的动静被别人察觉,吓出了一声冷汗。
满室的人,都没有察觉到敖宸的存在。
杨佑的心放下来了些。
敖宸关切地看着他,他忍着疼对敖宸笑了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大夫的手已经放到了他的胸膛上,药酒灼烧着皮肤,下一刻,比淤伤疼痛几百倍的痛从大夫的手底下传来。
杨佑发出接连不断地惨叫,眼角含泪地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徐开霁和卓信鸿赶紧一人压手一人压脚,徐开霁劝道:“大夫都是为了你好,忍着点。”
大夫的手劲很大,全部按在了他的伤上,杨佑的理智知道这是在治疗,可是肉体却无法承受这种痛苦,他求道:“大夫饶了我吧,轻点!”
秦大夫点头说好。
可是杨佑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手变轻。
徐开霁又安慰道:“王爷,你可是英雄呀,要挺住,忍一忍嘛,不就过去了。”
又不是你痛!
杨佑感觉自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晃眼间看到敖宸已经笑弯了腰。
在阁楼上面对着混乱情景都没骂出口的话,竟然在治疗时脱口而出:“都给老子滚!”
大夫用力一按。
杨佑啊的一声叫出来,哭道:“我错了我错了大夫我不要按摩我自己会好的……啊!”
瑞芳默默拿了一张干净的手帕堵住他的嘴。
敖宸向瑞芳投去赞赏的目光。
杨佑用眼神无声地愤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老子还有没有王爷的威严了?!
一通按摩下来,杨佑浑身都是汗,大夫擦了擦手,说道:“草民再给王爷按摩几次,淤伤便会完全好转。”
瑞芳行礼:“多谢大夫,请大夫这边来领赏。”
她带着大夫走出了房门,杨佑软趴趴地躺在床上,伸出挽留大夫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他虚弱地说道:“谁说本王要继续按摩的,本王可以自己养好。”
徐开霁戳戳他的伤,杨佑直抽一口气。
“看看,你还自己养好?”徐开霁给他盖上被子,“你就听大夫的吧,这是我好说歹说从城西请来的秦老先生,想让他治病的人可以从宫门排到城外去,你就知福吧。”
杨佑躺在床上,欲哭无泪,痛不欲生。
各级官员慰问了王爷之后就自行离开,那些没有到场的官员们闻风都送来了补品。
丽妃也派人来问话,杨佑怕她担心,只说了自己如何处理事情,对自己伤却大事化小,没怎么提。
应付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敖宸一直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他。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到杨佑床边坐着,拿过床边的帕子擦了擦杨佑的额头,道:“今日临危不惧,不错。”
杨佑难得得到他一句夸赞,不有些飘飘然,他细想下来,也觉得自己单枪匹马就平定一场动乱,确实应该大大地表彰,得意地哼哼:“那是当然。”
敖宸的手摸上他的脸,杨佑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躲开他的手。敖宸好像感觉不到杨佑的躲闪一样,杨佑不给摸脸,就转而摸摸他的头,他低垂的眉眼在天边火红的暮云下十分温柔。
“如果你需要,可以让我帮忙。”
杨佑摇摇头,“我总要自己解决,你也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
敖宸眼神一暗,叹息道:“是我力有不逮了,维持人形离开皇宫越远,我就越力。”
曾经的他即使被束缚,也能在京城游荡,随着时间推移,他可以活动的范围也慢慢变小,维持人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