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凌又试着问有没有能说官话的人。人群里叽叽哇哇,没人搭话。
蒋凌没办法,只好用自己族里的土话去搭,谁知那老者眼睛一亮,俩人开始共同呜哩哇啦起来。
杨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交谈,只见一通云里雾里的对话之后,老者露出了微笑,示意其他人放下武器,有几个青年解开了卓信鸿身上的绳子,不过他还没有醒来。
蒋凌手一挥,“这是九女寨的族人们,他们以为我们是过来偷牛的贼,所以才有如此举动,我都和他们解释清楚了。卓兄是被他们用麻药放翻的,睡一晚上就能醒来。族长邀请我们去山寨休息。”
寨民带着他们休息了一夜,寨中的房屋都是用石头砌的一层房舍,整个寨子居高临下,用石头堆砌了一圈高高的围墙,四角有岗哨。家家户户都有刀兵。杨佑觉得稀奇,前前后后看了好几趟才休息。
第二天一早,寨民用红薯和玉米招待他们吃了一顿。白胡子长老又叫人拿了许多农家物品送给蒋凌,杨佑便将一箱珊瑚送给他们。
蜀中聚海遥远,在骊都和秦淮司空见惯的珊瑚,在这里却可以价比黄金。长老喜笑颜开,让族中的青壮护送他们,这里离重庆府很近,但是这些族人只护送他们到山口,远远地看着汉人的城市便离开了,任蒋凌如何挽留,都不愿一起进城去休息片刻。
杨佑皱眉,看来西南一地,匪患并不是唯一让人头疼的地方。
从永川过后,沿路都是汉人的政权,由永川北上,过潼川州,便可到达西南首要成都府。
杨佑需要先到成都府向就任,上书朝廷,这才算是当上了西南布政使。
到了永川,一行人都很高兴,按照以前的说法,蜀中平原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永川更是仅此于成都府的首要之地。风餐露宿了许久,谁都想好好享受下安稳的日子。
假如永川真的像传说中的一样……
杨佑看着城门口肆意取起钱财的士兵,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西南匪患多年,朝廷早就是两手不管的状态,这时候的官府,要想维持生计,还能做什么?
要么自己坐大,要么和土匪联合。
他要面临的官府,不是同伴,反而是敌人。
卓信鸿也看出了他的忧虑,问道:“进城吗?”
“进城看看。”杨佑道,“但不要亮明身份。”
在交过昂贵的入城后,终于进入了永川城。昂贵的入门用似乎并没有减轻人们生活的热情,洋溢着喜悦的西南官话时时响起。来来往往以汉人居多,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两个蛮族的身影。杨佑拦着了刚才交入城用时在后面苦恼不已的一个中年男人,问道:“为何要入城?”
男人皱着眉说:“看你说话就是外来的商户,胆子真大。县令说着入城就是用来抗击土匪的军。”
杨佑笑了:“不知永川县抗击土匪是否有成效?”
“有个屁!”男人朝地上吐了口痰,“该来抢的还是来抢。在城里总归是要安心些,总比在荒野强,否则这么贵的入城,谁犯傻去交啊?”
杨佑笑着给了男人一串珊瑚,两人闲聊一番互相告别。
蒋凌正想找个住处,城里唯一的驿馆破烂不堪,没有人住。正发愁的时候,有人给他指了条明路,“别找住处了,靠着城门的地方,空房子多着呢,越往县令府去,守卫越森严,城里的名流富户都住在那里。只要你们胆子大,不怕抢,就寻个空房子住着。只是夜间不要出来走动,被巡城的士兵逮到,就是要下牢的,非得要把身家都交出去给官府不可。”
蒋凌没办法,只好带着人找了处僻静的空房,空房里桌椅橱柜乱倒一地,看来原主人是匆匆逃离的,几人用面巾蒙着脸,拾了半天才能勉强下脚。
杨佑一路上叹了不少气,看到此情此景,除了内心作痛,竟然再也叹不出气来。
卓信鸿把最后一箱珊瑚放在床底下,坐在上面安心地拍了拍木板,“银票都不管用了,现在都得用硬通货。”
楚歌笑着打他,让他起来铺床。只拾出来两间屋子,一间给楚歌和卓信鸿,一件是通铺,四个男人挤一挤。
夜里下着一场大雨,屋顶漏雨,床榻湿了大半,杨佑看着其他几人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接水,光脚踩在床铺上笑起来。
“笑什么?!”蒋凌手沾着雨水,往他脸上一甩,“没见过?”
杨佑擦去脸上的水点点头,“真没见过。”
蒋凌拍了拍头,“一起赶路赶久了,真忘记了你是个王爷。”
杨遇春的被褥全都湿了,只好和杨佑背对背挤在一处。
杨佑睡了半夜,寒气渐渐上来,开始发抖,杨遇春的脊背传来舒心的温度,杨佑下意识地往杨遇春身上挤。
杨遇春被他挤到湿的地方,也睡不着了,掀起被子来叫醒杨佑,“王爷,你睡过去点。”
杨佑睁着眼睛看着漏水的屋顶,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里,撑起身子往墙角挪了挪,鼻头发痒打了个喷嚏。
“冻着了?”杨遇春靠过去从背后抱着他。
“白天还挺热的。”杨佑揉了揉鼻子,“鬼知道什么天气,晚上怎么这么冷?”
杨遇春的手摩挲着杨佑的手臂,这样的举动让他稍微感到暖和了些,又沉沉睡去。
雨声轰鸣,杨佑睡得并不安稳,西南政局错综复杂,好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网在其中不可逃脱。
夜雨逐渐大了起来,砸在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杨遇春起来将盛满水的盆倒掉,将空盆放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