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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2 / 2)

上官夏冷哼一声,把手抽了出来:“殿下。您都欠了微臣多少赏银了?还结得了吗?”

我指着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徐长治道:“钱不够,拿人顶。”

徐长治慌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夹着尾巴噔噔跑远了。上官夏瞥向在墙角处满身阴霾的钟伯琛,拱手告退,并带好了房门。钟伯琛连忙走了过来,手哆哆嗦嗦地顺着我的脸蛋摸了一遍又一遍。我见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挑眉道:“嘴巴上那二两肉都快让你给咬下来了。真想咬的话...来咬一下我的。”

钟伯琛探身过来,蜻蜓点水般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嚼着眼泪道:“我真想杀了他们,把他们全给杀了。”

我替他擦干了眼泪:“我懂...我都懂。”

魏云朗将那两个杀了人的官兵,以及差点把我送上西天的暴|民给抓了起来。经过连夜审讯,这两人终于被撬开了嘴,道出自己实乃冯家买的人,并不是魏云朗的兵和当地的百姓。魏云朗大惊失色,慌忙开始彻查军队里的不明人员,只这么一查,竟查出十多个混入其中的歹徒。

钟伯琛自我受伤后便暴躁得要命,听闻此事后,当即跑去把魏云朗给打了一顿。我不知情,也没来得及拦他。直到魏云朗来请罪时,我发觉他被揍了一对儿乌眼青,这才知道钟伯琛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了朝廷命官。我严肃批评了钟伯琛,并罚他给本王暖脚一礼拜。魏云朗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扎进土里当鸵鸟,撅着屁股给我磕了好几个响头,求我处罚他。我说临阵斩将乃大忌,回宫再拾你,比如跟你爹告个状,让他打折你的狗腿。

魏云朗表示他这双狗腿任我宰割。我则看向钟伯琛,贼兮兮地笑道:“不是说冯家是顽愚抵抗不必挂怀吗?你跟魏云朗俩人半斤八两,也别训人家了。你们哥俩赶紧握手言和,想办法把事儿给压下去。先把那假官兵斩首示众,平息民愤。其余的你们懂得,做得漂亮些。”

他们二人带着滔天的歉意退下了。我舒舒服服地躺着养伤,心里对自己的大难不死甚是宽慰。幸亏那名假暴|民没直接用刀砍我,不然我脑袋早就滚没影儿了,哪儿还能安稳地呆在原地。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我这体肤从头伤到脚,基本上没好地方了,看来“九九八十一难”快到头了,我的后福要来了。

多年之后,每每回忆起这一日我给自己立下的弗莱格,我就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子。饭不能吃太饱,话不能说太满。我前世把整个国家给玩没了,害得饿殍遍野,岂是受几次伤就偿还的。

我钻风的后脑勺养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可以下地行走。钟伯琛提议我回宫,我却坚持要留在广淄。

我在等,等发大水的那一天。

跟我所记载的时间完全一致。广淄接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空气中散发着不祥的潮湿气息,昏暗的天空上压着黑橙相间的滚滚乌云,低到仿佛伸手就能触碰。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百晓惨成夜,瓦口生飞涛。眼看着河水越涨越高,百姓们开始纷纷往城外逃,想去别的地方避难。

魏云朗本率兵堵着城门不让百姓们弃城而逃,我却命他放行。与其让百姓留在城里闹得人心惶惶,不如放任他们离去。很快,老百姓们越走越多,整座城差点成了空城,仅剩下执拗的老人们守着祖宅不愿离去。钟伯琛再度要求我离开此地,我依旧拒绝了。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物,细细擦拭了一下,揣进怀里走出驿站。钟伯琛紧随其后,小声问道:“小五。你带着先帝的灵位作甚?你要去哪里?”

驿站门外,徐长治见我突然出来,慌忙给我打着伞跟在身后。我抬眼看向天空:“有个事儿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倘若这次的洪灾躲不过去,那广淄这地方将从地图上彻底消失。毗邻此地的岚州,佪州等地将接连发生瘟疫以及暴|乱。朝廷失了民心,三年被起义军攻占了半数江山。国家命数骤减,而我还是个“亡国之君”。”

“殿下。您在说什么胡话?”钟伯琛忧心忡忡地看向我的后脑勺。

我笑笑,把父皇的牌位用衣服紧紧裹住,得再浇了雨水。我指着东南方问道:“我来时看见河塘附近有个破城隍庙,对不对?”

徐长治点点头,蹙眉说道:“殿下。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您的伤...”

我没回答,自顾自地往城隍庙走。钟伯琛几度阻拦,却执拗不过我,只得陪我一齐前往。来到城隍庙后,狂风再至,掀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命人抬来梯子,爬上了城隍庙的屋顶。钟伯琛差点没被我这疯癫行为给急哭,而我却始终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告诉他:“你信我,我爹他会保佑我的。”

最后我左手抓着徐长治,右手抱着钟伯琛的胳膊跟他们一起坐在了城隍庙的屋顶上。说实在的,我很怕。我怕再度决堤,把我们哥三一起冲没了影儿。然而我依旧还是那个懦弱的黎王。我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地方等结果,我做不到如同热血漫画里那样,对队友们喊道:“你们不用管我!”,然后慷慨赴死。

如今我的挚友跟挚爱都在身侧,我就不怕了。雷电交加中,我脑门上的白色绷带在空中飞舞,真有了“仙风道骨”的感觉,跟要渡劫飞升似的。为了防止我们被雷劈,我让钟伯琛跟徐长治把佩剑和佩刀给扔了。他俩刚把武器扔远,一转身忽然发觉又有人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定睛一看,竟是孟大人。

很快,负责修河塘的所有大臣们都爬上了屋顶,二十人,一个不差。最后魏云朗和上官夏也爬了上来。屋顶上挤满了人,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开始静坐着组团渡劫。我把父皇的灵位悄悄拿了出来,抱在怀里低声道:

“老爹啊。您给我的封号定为“黎”。这么些年我一直不太满意,总觉得跟“离”字同音,搞得我颠沛流离,家破人亡。如今看来,您老人家还是有深意的。烦劳您给显个灵,让我看见雨后黎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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