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原来如此。我伸出手抹掉了他的眼泪:“不哭不哭。都是假的。”
大丞相委屈得不行,沉浸在自责中各种撒娇,非要我哄哄亲亲才能好。我没辙,只得好声好气地帮大丞相顺毛。
于是在这接下来的漫长回宫路上,我全程都在哄情绪低落的钟伯琛。钟伯琛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我怎么舍得害死你呢?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呢?”而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不停回答道:“那个不是你,肯定是你看话本的时候把里面的情节当成自己啦...什么你不看话本啊?那就是小的时候听故事...啊,也没人给你讲故事啊?”
我越安慰越完蛋,最后只得强行岔开话题说些正事:“话说你昏迷期间,军中查出了通敌突厥的奸细,死扛着不招,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嗝屁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钟伯琛勉强拾回聪明才智分析了一会儿:“不太妙。如若他背后的指使之人是突厥人,招了便招了,还能死个痛快;但,若是这人是朝中重臣...”
“那顾虑就会更多一些,比如他的亲眷。”我心中了然,却也无可奈何:“这朝廷里,留下来的,不一定中用;中用的不一定忠心;忠心的又不一定忠于我。幸而我偏得一个你,不然这破朝廷我是真不想撑着了。”
“小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新旧两朝更替太匆忙,你未称帝,又不曾有自己的党羽势力。留下来的老臣全是先帝爷的臣子,多少对你都有些不服气。不过...”钟伯琛理了理我凌乱的发丝轻声道:“小五已经做得很好了。有道是,“不破而不立”。破朝廷也有破朝廷的好处,置死地方能后生。当初先帝爷留下广淄治水一案久久不处理,为的就是等这一天。”
我大惊:“等这一天?等我去做吗?然而那么多大臣含冤沉雪,父皇他竟狠得下心?”
“狠不下心又能怎样?”钟伯琛终于不再藏着掖着,等我自行参透,而是直接告诉了我:“贪官污吏虽可恨,但他们有本事。先帝爷还用得着他们,就不能动。更何况,他们多年攒下的军功与势力过于庞大,为了稳住朝廷,先帝爷也得留他们一阵子。先帝爷等的不是殿下你,而是“破”的那一天。多行不义必自毙,待这些人将雪球滚大,把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先帝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地一举拿下他们。只可惜先帝爷早逝,将这难缠的事情留给了你。”
这我倒是明白。只是那些被冤枉入狱的大臣呢?他们妻离子散,倾诉无门,为的却是所谓的“不破不立”。难不成父皇把他们当成了弃子?我不敢苟同,心有困扰。
钟伯琛看穿了我的心思,压低声音道:“小五,无能也是大罪。”
“那我可真是罪不可恕。”我惨淡一笑,给钟伯琛喂了些吃的。
钟伯琛草草咽下食物,盯着我的眼睛恳切地说道:“小五。自古论帝王才能,可不善文,亦不得武,但贵在仁。行兵打仗自有将军坐镇,治国之策仰仗良臣能才,这无可厚非。关键是如何留得住人心。小五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听得进忠言逆耳,放得下身段。故被朝臣们所青睐。崇王骁勇,却过于暴戾且心胸狭隘;瑾王被太后的母家所扶持,却不辩忠奸且愚钝无知。小五没有崇王的军功硕硕,也没有瑾王的家族势力,却最得人心。这难道不是小五的能耐吗?”
我哑然,总觉得我得人心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毕竟朝臣们没得选了。再加上魏叔跟钟伯琛偏向我,某种意义上我也是个幸运儿。凭运气得来的人心,真的算作我的能耐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马车终于驶入了皇宫,我突然就释然了。运气也是一种本事,或许我一辈子都猜不透父皇的治国之道,但我还有个大丞相帮我操心脑子,到底有一件事强过了父皇一点点。
我们终于回来了。我命人将钟伯琛抬回嘉明殿,直奔御书房去见兵部尚书,把徐长治给赎回来。一进屋,我便看见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对坐着,相顾两无言。徐长治站在一旁冲我使眼色。我拉过徐长治见他没有成小徐子,这才放下心来。兵部尚书见我来了,连屁股都没抬,厌厌地说道:“殿下,您再晚回来几天就好了,到时候朝廷都没了,可算省心了。”
我瞬间觉得刚刚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我,突然成了没人疼的小白菜。我讪笑着说了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兵部尚书听完后只关心一点:“丞相大人还活着吗?”
我回还活着,就是动弹不了养着呢。吏部尚书顿时松了口气:“没事,瘫了都没事,脑子还能用就好。”
我说你这位老同志思想很有问题啊!我正吹胡子瞪眼,兵部尚书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先前您拿钱喂养的那些个老狗,反了。滇亲王跟培国公投奔晟宣国了。带走了五万兵,顺便把延边三座城池也给“送”了出去。晟宣国声称与我朝断交,转而投靠祁国,许诺了五座城池。祁国还没有回话。”
我顿时一口老痰憋在了胸口差点没昏死过去。刚刚我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现如今看来我还是那个“天弃之子”。想必老天爷再写我的人生简历时打了个喷嚏,喷了一堆鼻涕上去。不然我这摄政王怎么能凉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