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很高兴地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送到了李府。
然而这信中再怎么谦逊和遗憾终究掩盖不了拒绝这门婚事的事实。
李尚书到信,默默地搁到桌上, 眉间锁紧, 站到窗前,轻轻吐出一口郁气。
早些几天, 他并无将孙女嫁给贺惜朝的意思, 就如之前所说,李祖辉这么做, 让两家的情分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仇怨。
这种时候, 李尚书怎么会凑上去让人耻笑。
然而, 琼林宴一晚,看着帝王对长子那毫不掩饰的看重, 英王现在俨然已经无太子之名却已有太子之实。
得罪贺惜朝, 就是得罪英王,李尚书向来是避祸趋利的一个好手,此情此景之下实在不得不低头。
于是他才腆着老脸跟魏国公提了提,李茜长相出色, 知书达理, 又是嫡出,她嫁了贺惜朝, 李家自是以英王马首是瞻。
他可是户部尚书, 权力极大, 掌管着国库的银子进出, 谁敢不让他三分, 他只要倒向英王,萧弘在朝堂之上,就如虎添翼,不怕事情办不成。
说来梁国公也不过是因为百年公府,子嗣繁茂,姻亲遍布占了勋贵的便宜,论联姻中最实惠的还属他了。
李尚书虽全无把握贺惜朝会答应,可没想到会拒绝地这么干脆,第二日,魏国公就送信过来了,一丝犹豫都没有。
李尚书不认为是魏国公替贺惜朝做主,时至今日,就是魏国公也得看这个孙子的脸色,所以毫无疑问是贺惜朝自己的意思。
这真是压根不顾一点血脉亲情,如此决绝!
李尚书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竖子当敢!
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李夫人走进书房,看着丈夫黑云密布的脸,忍不住道:“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瞥向了书桌上的信,心下好奇,却没敢擅自去动。
李尚书回过头,问:“辉儿的婚事如何了?”
李夫人说:“下完定之后,妾身就请护国寺大师算了吉日,一个七月初九,一个九月三十,一个十月十五,都是顶好的日子,不过七月份有些热,时间上怕是有点赶,王家不一定乐意,咱家长孙娶亲也不能简陋了,我看九月三十和十月二十三都行,老爷觉得哪个好?”
李尚书点头,“都好。”
“那妾身让王家选一个吧,也好让他们知道李家对王家的看重。”
“你办事妥当,祖辉近来如何?”
“他如今一门心思读书,王家学馆跟家里两头跑,非得考出个举人来,很受夫子看重。”李夫人说到这里,未叹息了一声,“经此一事,这孩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老爷,只要度过了难关,祖辉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尚书听着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也要先度了难关再说。”
“贺惜朝难道不同意吗?咱们家的茜儿也不比梁国公府的小姐差呀。”
李夫人突然这么一说,让李尚书顿时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
李夫人是端着一碗羹汤进来的,闻言将盅放在桌上,舀上一碗,递到李尚书的手里,轻声说:“你我夫妻那么多年,你想什么,妾身还能猜不到吗?”
李尚书端着碗顿时不自在地舀了两口。
“朝堂上的事,妾身一个女人不懂,可是交好的几位夫人,都明里暗地向妾身透着拉拢月婵的意思,劝我好好对待这个女儿,不要离心。老爷,贺惜朝不过中了状元,当真影响那么大吗?”李夫人不明白。
李尚书肯定道:“大,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让英王好好礼遇贺惜朝,以便将来君臣相得。”
李夫人震惊了起来,但转眼她又很是不解,“可明明之前朝堂上就有大臣请立太子,皇上为什么不立?”
“天威难测,皇上自己想立储君是一回事,被人逼迫着又是另一回事。”李尚书想到这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也是,前朝端阳太子曾经多受皇帝喜爱,可最终还不是落了个引鸩身亡的下场,这天家父子跟普通人家总是不一样的。”
“老爷眉间舒展,可见是有法子了。”李夫人含笑道。
“法子还是同一个,你明日递个牌子拜见一下贵妃娘娘,问问她可是认命了,愿不愿意为三皇子再争取一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皇子既然能丢一次太子位,自然也能再来一次,咱们李家愿助其一臂之力。”
也让那狂妄的小子看看,万事皆有可能。
贵妃如今近四十的年纪,可容颜依旧芳华绝代,岁月似乎在她的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韵味,变得更加妩媚动人,只是此刻她眉宇间却仿佛带着郁郁愁绪,是皱着的。
她执着茶盖,翘起三根带着玳瑁甲套的手指,轻轻地拂着茶沫,嘴角挽着得体的浅笑,听着李夫人拉着家常。
说来这个时候还有命妇愿意来拜见她,贵妃挺意外,也很高兴。
萧弘炙手可热,也就意味着芳华宫人走茶凉。
直到李夫人开始夸奖她的长孙女,什么有孝心,能管家理事,明理是非……各种美好的辞藻往上堆的时候,贵妃终于听出了一丝异样,笑道:“贵府小姐这么好,本宫都心动了,不知道找了婆家没有?”
“还没呢,正要请娘娘给寻一个人品端正能疼人的。”
“哟,让本宫找啊,那干脆留下来给本宫当媳妇算了。”
贵妃也只是试探的一说,语气都带着几分玩笑,没想到李夫人却惊喜道:“那可是茜儿的造化,求之不得呢!贵妃娘娘可是当真?”
此言一出,贵妃终于放下了茶盏,她看着李夫人问:“这是李尚书的意思?”
李夫人脸上依旧带笑,不慌不忙地说:“娘娘,婚姻大事,妾身一个女人家怎敢自作主张?外子曾言,如今大皇子乃是烈火烹油,看着花团锦簇一片光明,可众人拾柴烧地却是他自己,想想前朝端阳太子,是不是极为相似?”
这话犹如拨云见日,云销雨霁,抚平了贵妃好几日未舒展的眉宇,一双凤眸染上了希望的光芒。
“李大人能得皇上青睐接任户部尚书,不是没理由的。这份见识,的确较常人不同,本宫心生佩服。”
李夫人起身,连说不敢当,“外子为官多年,不过是看的多了,才想得深远。礼亲王温文尔雅,宽于待人,礼贤下士,孝心有加,虽锋芒未露,可能大事者不多这样蛰伏隐忍的吗?我们李家向来为贵妃娘娘和三皇子马首是瞻,外孙明睿又是殿下的伴读,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贵妃接连点头,这话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目光看着李夫人越发温和亲切,“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难为李家一直忠心,本宫会牢牢记在心里。”
“多谢娘娘,不过该如何让皇上同意,怕是要让娘娘心。”
贵妃说:“礼亲王开府离宫,我这深宫之中寂寞无趣,听闻李家大小姐拂的一手好琴,不知道愿不愿意来陪本宫解解闷?”
“自是荣幸之至。”
贵妃招个臣女进宫陪伴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李茜第二日进了芳华宫,第三日就都到了消息。
虽然贵妃没明确说什么,可平白无故招个小姑娘在宫内住着,谁不能联想到三皇子身上去?
魏国公在芳华宫本就有眼线,便对贺惜朝打趣道:“你不要,人家自能攀上高枝,惜朝,有没有后悔?”
贺惜朝满脸都是笑眯眯的,神情意外的愉悦,弯着眉眼真诚地说:“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姻缘,若是能成,孙儿忠心祝愿他们百年好合,千万别分开。”
这小狐狸算计人的时候,笑得就越灿烂无辜,一股子牲畜无害的背后,早就挖了坑让对方给跳下去。
魏国公狐疑地打量着贺惜朝,“你这话听着让人心里发毛,户部尚书成了礼亲王的妻族,于英王可是一大威胁,你应该想办法搅合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