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袄放在后世都是冬日不可少的保暖织物, 更何况是在以麻料为主的朝代呢?
萧弘看着他爹一瞬不瞬地盯着棉衣, 手里抚摸揉搓着, 目光深邃火热。
而谢阁老则拿着与自己身上的衣物对比,不时地搓弄着袖子,棉衣里面有填充物, 不过缝制起来,看不见。但是布料的质地,密实柔软, 的确是从所未见。
“谢阁老,要不试试吧,试过才知道好不好呀!”萧弘建议道。
“这……”谢阁老其实有些意动, 只是帝王跟前, 脱衣失礼, 实在不合规矩。
天乾帝道:“无妨,谢卿试一试,再告诉朕感觉如何。”
“是, 那老臣失礼了。”谢阁老拱了拱手,然后抬手解衣带扣子。
黄公公上前替他脱了官服,换上棉衣。
待整好衣领袖口,天乾帝看着谢阁老笑道:“谢卿这模样看着像位含饴弄孙的富家翁, 无事烦忧。”
清正儒雅,仙风道骨一般的谢阁老得这么一个评价, 可见这件棉衣的憨傻之气。
谢阁老扶着短须颔首:“皇上, 这正是老臣的期许呀!”
“阁老穿着如何?”萧弘问。
“很暖和。”谢阁老正色道, “老臣觉得里头可以再去一件,放到冬日再穿,更为合适。”
此言一出,天乾帝的目光顿时深幽了起来,他看着谢阁老,后者点了点头。
萧弘忽然坏笑道:“父皇,您要不要也亲自试一下?”
就谢阁老这一穿的效果,天乾帝就没打算跟着傻一遍,他问道:“这都是你地里的棉花制作而成?”
萧弘回答:“是啊,从外头的布料到里面的棉絮,都是那一朵朵的大白棉花来的。”
“敢问太子殿下,赶制一件可容易?与绸缎,棉麻相比如何?”谢阁老跟着问。
萧弘说:“那肯定比丝绸简单多了!光纺织就容易不少,至于工序,听惜朝说大概要比麻料多几道,稍稍废点时间,可大体其他料子怎么做,棉布也差不多。”
然而棉衣的保暖性好太多了!
这个消息简直令帝王和谢阁老意外又欣喜,制作简单便意味低廉的成本,不会像丝绸那样一般人家用不起。
谢阁老穿了一会儿便脱下棉衣,换回官袍。
天乾帝示意黄公公将那件棉衣拿过来,他摸了摸里面,尤带着谢阁老的体温,外凉内暖,可见热量不易散。
明君者,先忧其民。
若是能大力推广,百姓人手一件,何愁熬不过漫长冬季?
帝王拿着这件棉衣,心里实在难以平静!
“殿下,不知这棉花栽种可困难?”谢阁老问。
萧弘道:“这几年孤的庄子种的都是棉花,其他作物出产少,几年下来,大体也掌握了棉花的栽种方式,只要知道其习性,也就跟稻谷麦子一样了。”
他说着看向天乾帝:“因大齐少有人种植,如今的亩产还不算高,正在试验其他提高出产的方式。不过,现如今的栽培方法,父皇,等惜朝整理成册,儿臣再呈到御前。”
务农就桑,是为王者最重视的一件事,是稳坐江山社稷的根本。
萧弘能把百姓民生放在心里,这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也比任何赞美之词,华贵之礼更让天乾帝高兴。
他缓而点头,望着萧弘的目光,简直能将眼底的满意之色给溢出来:“此乃大功一件,比之边关御敌不逞多让,是万民之福,社稷之功!”他深深一叹,“朕真实欣慰极了!弘儿,这是朕到最中意的一件大礼!”
萧弘摸了摸脑袋,咧开了嘴:“这么高的评价啊?”
天乾帝坐回椅子上,转头看向谢阁老,后者道:“太子殿下,百姓吃饱穿暖是我等最大的愿望,这件棉衣当得起!”
“谢阁老不愧为父皇最倚仗的肱股之臣,时刻将百姓放在心上!若是大臣人人像您这样,不愁大齐富饶繁盛,千秋万代。”萧弘夸奖道。
“殿下过奖,此乃老臣分内之事。”谢阁老谦逊一笑,他心思微转,问道,“只是不知这棉花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又是何人发现,也当有所奖赏。”
说到这里,萧弘顿时看向天乾帝,一脸您该知道的表情:“孤可不敢居功,说来还跟谢阁老有关。”
谢阁老闻言露出疑惑之色:“请殿下赐教。”
而天乾帝听着心情有些复杂,他抬起手,接过黄公公的茶盏。
只见萧弘清了清嗓子,对帝王道:“咱们实事论事,不谈私人感情,行吧,爹?”
天乾帝低头喝茶,良久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嗯……”
萧弘眉毛一扬,很是自豪地说:“发现此物者正是大齐最年轻的三元及第,官拜鸿胪寺卿,贺惜朝呀!孤记得他是在一本西域的博物地志上看到的,正好谢少卿出使西域,便托为寻找,这才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栽种。”
萧弘瞅了天乾帝一眼,忍不住继续夸奖道:“说来地志上不过短短一句话,看过者怕是不计其数,可只有他不仅记下,还寻人抽丝织布,做出棉衣御寒。试问若不是将黎民百姓,家国天下放在心上,谁能如他这般心细如发?唉……凡是利国利民之事,他比谁都关注,不论年纪,有此远见,世间强于他者孤就没找出一个来?就单单孤,那什劳子的地志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就算看到也想不了这么远,与他一比,唉,孤自愧不如……”
“咳咳……”天乾帝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将茶盏一放,目光不甚高兴地看着萧弘,似乎在说:够了,就是夸出一朵花来,朕也不会成全你俩,该分开依旧得分开!
于是萧弘闭上了嘴巴,回头看谢阁老笑了笑问:“阁老,您觉得他该受到怎样的嘉奖?”
谢阁老此刻的内心真是非常复杂,棉花之事他听谢三提过,可没当回事,然而如今萧弘这么一说,那股惋惜之情实在难以压抑。
自家小徒弟如此出色,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惠民之能,怎么走未来都是一片光明,受万人敬仰。
可为何偏偏就陷入了这等背德之情中,若是一个不好,传扬出去,难道还有谁会指责当朝太子行事不端?
一个佞臣之名就能毁了贺惜朝一世清誉,让他的一切功劳辛苦付之一炬!
实在太不公平,也太无可奈何!
“谢阁老?”萧弘见谢阁老迟迟不说话,不禁又问了一句。
贺惜朝隐瞒不住向谢阁老倾吐肺腑之事没告诉萧弘,他自是不知道后者早已知晓一切。
谢阁老看着萧弘借着贺惜朝之功得皇上赞誉,终究难以平静,为贺惜朝委屈。
只是君臣有别,不能大不敬,他只能心中叹息,没有露出端倪,便抬手一拱,道:“太子殿下,有才之人易得,可治世能臣难求,棉花之功,惠及天下,老臣以为任何封赏都不为过。只是……贺惜朝如今不及弱冠,却已是四品大员,再升便有些不妥。私以为读书人名誉为重,名望为先,其他赏赐倒是其次,皇上不如去侍读二字,封他为学士,为其表功称赞,也可鼓励天下有志之士以此为楷模,学以致用,为大齐尽心。”
此言一出,正说到萧弘心坎里去了。
如今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帝王忌惮贺惜朝对储君的影响,将来会争权夺位,走佞幸之道。
然而他就是要让天乾帝明白,贺惜朝不仅是一个能臣,还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义臣,有他扶持,萧弘才能创造盛世繁华,成为世间少有的明君!
谢阁老此举,请皇上表功,便是为了提高贺惜朝的名望,这是天子都认可都赞叹的人物!
而能成学士者,无不是博览群书,品德高尚之辈,受人尊敬!
这样的人,名望高到一个程度,天乾帝再不满只要顾忌到天下学子,就不能随意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