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五年十二月二十七。
季欣然正在用早膳,想着用完膳后再传内务府总管来核对一下除夕夜宴的各种布置和菜品。自巫蛊事件后,皇后身子又不好了,也取消了晨昏定省,季欣然又重掌协理六宫之权。
月晴进来禀报,“娘娘,皇上身边的厦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娘娘,和嘉帝姬怕是不好了!”小厦子快步进来,一脸焦急。
“皇上知道了么?”
“皇上刚刚下朝,正往凤仪宫去。”
“你先去吧,本宫更衣之后即刻就去。”季欣然心里只剩惋惜。
“娘娘……”小厦子打了个千忙着赶往凤仪宫去了,芊玉也是一脸焦急。
“芊玉给我换件颜色素些的衣裳,月晴也吩咐下去,让咱们宫里的人都换上颜色素淡的衣裳。”季欣然心道和嘉帝姬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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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中。
朱宜修瘫坐在和嘉帝姬所住的偏殿内室门口哭的不能自已,剪秋和绘春亦是眼圈红红在一旁劝着。玄凌低着头呆坐在主位上,内室中三位太医正在施救。
季欣然进殿施礼,“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阿昔来了,坐吧。”玄凌声音低沉,听起来很是疲惫。
季欣然觉得自己大概能够体会玄凌的心情,和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自然是不同的。如今纵为天子,执掌皇权,面对女儿重病缠身却也无能为力。季欣然也不在意皇后是否理会她,径直走到玄凌身边,握住他的手,她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
随后齐月宾也到了,请了安之后也陪侍在一旁。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太医急急出来跪地叩首,“微臣医术不,和嘉帝姬……薨了。”
殿内宫人纷纷跪下小声啜泣,外面执事太监口中喊着“和嘉帝姬薨”,声音远远的传出去响彻紫奥城上方。整个凤仪宫的人跟着一起哀悼这位尚不足三岁的帝姬。季欣然的手背有些湿润,她知是玄凌落泪了,此时玄凌只是一个父亲,他的女儿不到三年的生命里始终缠绵病榻,每日与汤药为伍,玄凌每次去凤仪宫,她都是病着,睡着,他甚至没有听过她叫一声父皇,但这些并不妨碍他爱这个女儿,他甚至想哪怕这一生和嘉都是病殃殃的,但是宫里什么稀奇的药材没有呢,他想看着和嘉嫁人,生子,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玄凌心痛难当,季欣然也不比他好受多少,一方面是她自从那日侍寝后,他们也算真正交了心,她实不忍玄凌这般难过,另一方面,她也为和嘉帝姬难过,即使她平日与凤仪宫没什么交集,但是和嘉毕竟是玄凌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何女人间的争斗,一定要涉及到孩子,稚子无辜,更何况和嘉是皇后亲女。此时皇后哭的撕心裂肺,季欣然可不觉得皇后是后悔于她的所作所为,巫蛊事件后,季欣然愈发觉得皇后才是幕后黑手,于是不惜动用了摄政王生前埋在宫中的势力,总算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这几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看上去皇后都是受害者,实际上所有的事情恰恰都是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当年一心以为自己怀着的是儿子,可生下来却是女儿,且又体弱多病,皇后便不甚喜爱,按说生产伤了身子不能再孕,自是该十分宝贝这唯一的女儿,但皇后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只想用这个病弱的女儿为她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陶夫人送的银锁有毒,皇后自己懂医理,自然早就知道,但皇后非但没有早为帝姬医治,反而任由公主继续佩戴,直至事发,以此扳倒了陶夫人。这件事之后和嘉帝姬的身体已经脆弱到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她的命,而皇后这时发现了甘静茹动用了甘氏一族早先埋在凤仪宫里钉子欲下药害她,她深知甘氏一早就有觊觎后位的野心,遂秘密处理了那个下药之人,又命人做了布偶,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反将了甘氏一军,还顺带除去了苗氏和冷宫里的朱氏。而和嘉帝姬当日的症状,是皇后利用两位太医的家眷威胁太医给帝姬下了发热的药,帝姬接二连三身体受损,自是回天无力了。皇后真是好谋算,用一个体弱且不知道能否养大的公主,一举除掉了朱氏母女和甘苗两族。如今朱家只余她一个女儿,太后更会想方设法保全她坐稳皇后之位。
季欣然不知玄凌是否知晓这一切,但是她知道,倘若没有能一击必中的把握,那皇后的位子便始终会稳如磐石。只是,朱宜修,无论你日后再如何算计,若你再令四哥伤心,我绝不饶你。
和嘉帝姬薨逝,太后与皇后病着,宫中其他人亦没有心情再庆贺除夕。本就是冬天,宫人们又都换了丧服,整个宫中真正都被一片白色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