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盏茶工夫,一名缁衣女子已进入殿内,她合十行礼,垂着眼帘道,“许久不见,柔顺仪还记得故人么?”
她抬头,甄嬛嘴边已含了一抹冷笑,“静白师傅,能劳动大驾进宫,想必是口舌更灵活了。”
“阿弥陀佛。贫尼只是照实说话罢了。”
“但愿如此。”
祺婕妤道,“柔顺仪还要叙旧么?”说罢看静白,“师傅有什么话赶紧回了,也不耽误师傅清修。”
静白向玄凌与皇后行过礼,道,“小主初来甘露寺时心绪不佳,总是日夜含悲,也不与寺中其他姑子来往。寺中众尼想着小主是宫里出来的贵人,又见她素不理睬众人,只得敬而远之。初时还好,渐渐地,便总有一位年轻男子常来看望小主,嘘寒问暖,倒也殷勤。甘露寺是群尼所住之地,常有男子往来,时日一长,甘露寺中流言不少。贫尼总想着小主是贵人,虽然出宫修行,想来也是皇上牵挂小主才托人来照看的,且日常也只安排小主和随身侍女独居一院。谁知后来有几次贫尼经过,见白日里小主房门有时也掩着,侍女守在外头洗衣操持。贫尼当时看着深觉不妥,想要劝几句反被小主身边的流朱姑娘骂了回去。后来为避寺中流言,小主称病搬离了甘露寺,独自携了侍女住在凌云峰。凑巧有一次贫尼命寺中姑子去送些吃食给小主,谁知竟看见小主身边的侍女如在寺中之时一般,在门外守着,房门紧闭,而寺中小尼也被赶到远处等着,过了许久,才见到一男子出来。之后贫尼便不曾让人再去送过东西,从此是否还有往来,贫尼也不得而知了。”
静白说完,玄凌脸上已隐有怒色,胡蕴蓉在一旁软语劝了两句。祺婕妤将玄凌神色尽眼底,含笑向静白道,“我还有几处不明白,想细问师傅,还请师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静白双手合十,“小主尽管问就是。”
“在甘露寺时柔顺仪独住一个院落,并不与你们同住是么?那么也就是说有人什么时候来来往往你们也不清楚了。”
“是。”
“那么凌云峰的住所是怎样一处地方?”
静白与祺婕妤对视一眼,“远离甘露寺,杳无人烟,只有小主带了侍女同住。”
“哦——”祺婕妤拉长了语调,“如师傅所说,那是一处比甘露寺更得天独厚的所在了。”她停一停,环顾四周,“那么师傅所说的男子,此刻可在殿中?”
静白念了一句佛,指着阿晋道,“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祺婕妤故作追问,“师傅不会认错人吧?”
静白摇头道,“甘露寺少有男子来往,这位……”静白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频频出入,贫尼也撞见过几回,断不会认错。曾有一次在寺后山的河边,贫尼亦看到过他与柔顺仪二人并肩而立。”
祺婕妤望着玄凌道,“嫔妾敢问皇上,阿晋频频探访甘露寺是否皇上授意清河王指派去的?若是皇上授意,那么此事倒也情有可原了。”
皇后亦道,“若是这样,倒也合理。清河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如今也居于甘露寺,若是皇上授意,清河王去看太妃时,便亦可让阿晋去探望柔顺仪了。”
玄凌的目光落在甄嬛身上,眼中满是失望与气怒,轻轻摇了摇头。甄嬛此时已经不知该如何解释了,静白所说的应是她与玄清,只是阿晋身高与身材皆于玄清相仿,且玄凌素日很是照顾阿晋,阿晋平日吃穿亦是上佳,因而只看背影,便认为是阿晋。只是如今该想法子让她与阿晋都洗脱嫌疑,否则迟早都会连累到玄清,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末日。她的目光落在同样焦急的阿晋身上,阿晋急道,“柔顺仪所居之地的确偏僻,但奴才去探望柔顺仪实是受了舒贵太妃的吩咐,柔顺仪曾于舒贵太妃同住在甘露寺,只因舒贵太妃不便出修行的院落看望柔顺仪,又感念同样都是宫中出去的,便命奴才代为探望。且有流朱为奴才作证,流朱如今亦为奴才的妻子,奴才又怎能与小主有苟且之事呢?”
祺婕妤笑着抖了抖手中的松花绢子,“阿晋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谁不知流朱她陪嫁丫头,她的心腹,如今又是你的妻子,自然是你们怎么说,她便怎么说了,她的证词怎可作数!”
崔槿汐出列深深拜倒,“奴婢在宫中服侍数十年,柔顺仪并非奴婢服侍的第一个主子,也并非服侍得最长的主子,实在无需偏私。奴婢平心静气说一句公道话,小主与阿晋确无私情。”
玄凌缓缓走到甄嬛身前,声音低沉道,“你有没有……”
甄嬛缓缓跪下,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平静道,“嫔妾没有。”
胡蕴蓉见势,瞟一眼皇后轻笑道,“表姐也是的,这件事能有多难断,祺婕妤素来看不惯柔顺仪,找人来串供闹些文章罢了。阿晋方才也说了,他去探望柔顺仪是舒贵太妃授意的,若是这样都要被人说闲话了,那咱们姐妹往后可不敢再见六表哥了,得六表哥身旁带着阿晋,连咱们也要被人捕风捉影了。”
玄凌眼中仍有疑惑,却思索良久后仍说道,“罢了,阿晋是六弟的随从,朕相信六弟,自然也相信他□□出的下人,这件事到此为止。”甄嬛的脸色霎时僵住,玄凌只说相信阿晋,并没有说相信她,也就是说,即使她再争辩,玄凌也根本就不信她。
皇后并不理会胡蕴蓉,只看着玄凌说道,“皇上若真要还柔顺仪与阿晋一个清白,就该彻查此事,以日后再有闲话。”
眼见此事便要作罢,祥容华连忙也假意劝道,“柔顺仪生育七皇子,又细心服侍太后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得也连累了皇上与太后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