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右眼的眼尾有一颗泪痣,他在那里擦脸,杨继真就痴痴的看着他眼角的泪痣。
戚丹枫是随侍,除了保护以外还要照顾杨继真的衣食起居。
第二日清晨,杨继真睁开眼的时候,戚丹枫已经守在床边,见他醒来,把衣架上的衣服拿过来撑开,在他床前站好,依旧垂着眼。
陈相与暗暗咋舌,不由想起了江西泽小时候。杨继真有一个随侍,江西泽有八个,每每清晨,八人如丧考妣站在床前,推推搡搡谁都不愿去唤他起床。唤不醒挨罚,唤醒了受小少爷起床气又是摔东西又是闹脾气的便要挨打。
小孩子都有赖床的习惯,杨继真也不例外,磨蹭了半天才起床。戚丹枫始终没有催促过一句,只是安安静静等着。
杨继真好像有些内疚,穿衣服的时候舔着脸对戚丹枫笑:“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人在他赖床的时候总是一巴掌打过来。
戚丹枫笑了笑,依旧垂着眼,没有说话。陈相与知他是嘲讽,是不屑。然而杨继真却误以为友好,对着他痴痴回笑。
膳房的人送来了早饭,是惯例苦涩药粥。杨家本就一脚在人世,一脚在黄泉,最是讲究灵力纯。杨继真又是聚灵之体,天生可吸纳天地灵力,为了保证体内灵力纯粹,杨祁天从小便不许他食任何荤腥。
一个五六岁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几年如一日的清粥素菜让他身体羸弱不堪,体型也比一般孩童小。
为了养活他,杨祁天每日都让人送中药去给他服用强体。
戚丹枫看见杨继真极不情愿,却在膳房人逼迫目光下,战战兢兢的捧起碗,露出了一丝讨好苦笑,皱着脸把那碗粥喝进肚子。
膳房人一走他就趴在一旁干呕起来。
戚丹枫皱了皱眉头。
此时陈相与跟戚丹枫二人内心想法惊人一致:这孩子怎么回事?
只是陈相与又加了句:缺心眼吗?
戚丹枫过去为他顺着背,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好随侍,掏出手帕把他嘴边混着药汁的唾液擦干净折了一下后顺手往上一抹,把鼻涕眼泪也给他擦掉。
陈相与跟着戚丹枫记忆看到杨继真幼时的种种经历。
以前只是听说杨祁天对儿子苛刻,亲眼见过以后目瞪口呆:这哪是苛刻,虐待都不过如此!
杨继真每日早起后呕吐咽下早饭,然后被带到学室开始修习课业。背咒,画符,震铃,练气,一旦有错,教授师父便瞪起眼睛毫不留情用戒尺鞭打手掌。
铁做的戒尺生生打在手上,不许喊疼。杨继真一边战战兢兢挨罚,一边咬着唇吧嗒吧嗒掉眼泪。
可这也不行,一旦见他落泪,教授师父便会呵斥:“不许哭!”手下便打的更恨。
越怕错越出错,杨继真每每练完手掌都要肿的老高。
陈相与暗骂。杨祁天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教孩子也不是这样教的,你将他管授的这么严厉狠辣,便注定他会变的胆小怯懦。被疼爱大的孩子才会有不惧前路,万事皆敢当的性格。
杨继真跟江西泽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被管训的大气不出,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戚丹枫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他肿高的手掌,垂下眼,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给他擦上。
杨继真擦药也不喊疼,只是咬唇吧嗒吧嗒掉眼泪。
其实到了控尸练习,陈相与才算是真正大开眼界。
杨继真先前一直乖巧的像个孙子,让做什么做什么,在仆人面前也都低眉顺眼连个大气不敢出,此时在停尸房门口终于硬气了一会,手脚并用紧紧扒着柱子哭的惊天动地,鼻涕眼泪横流,死活也不往里进。
陈相与从不知道,他那孱弱的身躯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哭声,耳朵都要吵聋了。
戚丹枫蹙眉,也是嫌他吵。
然而守卫好像早已习惯,冷脸提着他的后颈一拽,拎在手里,任杨继真撕心裂肺的踢打哭闹,提着后颈就将他扔屋里去。
另一个不慌不忙却又时机恰好的赶在杨继真跑出来前将门关上,屋内传来杨继真凄厉哭声,伴着急促拍门声混在一起。
若是晚上听了,保准能将人吓的魂魄激荡。
戚丹枫略微诧异,有些怀疑屋内放着的不是死尸,而是老虎猛兽。
门外守卫见怪不怪,依旧在门口稳稳守着。还好心对戚丹枫解释。“宗主说了,既然少主人怕尸体,那就每天让他跟尸体待上三个小时,直到不怕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