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铎听他们聊的都是上一轮比赛的事情,就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车子已经上了高速,洛城市渐渐被抛在身后,远处连绵的大山接踵而至,没有被污染的偏远山城,天空一片湛蓝,空气清新如洗,他默默的在心里盘算,有多久没有回来了,这时节,爷爷院子里的蓝花楹都快要落了吧。
一路颠簸,两人终于在黄昏的时候赶到了福利院,福利院的院长周阿姨是个面相慈善的女人,她请两人坐下,用不太利索的普通话说道:“我这几天有事,不在福利院里,昨天一回来,就听他们说前几天来了两个人,打听二十年前外国人来领养的那个男孩子,当时被领养的孩子,除了你,剩下都是女孩子,我想他们打听的那个人就是你没错了,这才叫你过来,说不定那两人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两年多前,黄文轩从养母那里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他在一个寻亲网站上登记了信息,并与该公益组织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之后他决定转会国内,回国前夕,他联系了当初的联络人侯大军,拜托他帮忙寻找当年的福利院,不久后被告知那个福利院已经不存在了,毕竟时隔十八年,世事变迁,后来侯大军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又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改名移址后的福利院,只是当年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不在人世了,如今的管理人员手里只有一些残缺不全的登记信息,根本无法提供跟他相关的任何有用信息。
两年多了,事情终于有了进展,黄文轩有些激动,“是两个怎样的人?他们有没有留电话?”
周院长道:“都是男人,一个三十多岁,是本地口音,他问的多一些,另外一个看着年长一些,没怎么说话,看门的老张说看见他们两个是自己开车来的,车也是本地的牌照。电话嘛,倒是没有留,我昨天也埋怨老张来着,不过既然他们找到了这里,肯定还会再来的。你莫要着急,再等等。”
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有用的信息,电话里完全可以说清楚,没必要跑这一趟,不过黄文轩显得很激动,颜铎又觉得就算白跑一趟也值了。
谈完正事,黄文轩从背包里取出三万元人民币交给周院长,“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孩子们玩的球皮都破了,你拿着给他们买点玩具吧。”
颜铎大概了解了这个周院长坚持让黄文轩亲自过来一趟的原因。
周院长不好意思地推辞了一会,还是收下了,留两人吃晚饭,两人坚持要走,她又殷勤地送他们出门。
因为太晚了,当天已经没有回洛城的大巴,两人只好在镇上唯一的旅馆住下,旅馆旁边就有一家餐馆,本地菜很辣,黄文轩来过,有经验,一直嘱咐老板不要放辣椒,少放盐。
虽然老板已经比平时烧菜时控制了用量,颜铎还是觉得太咸了,一边吃,一边喝水。
饭后黄文轩建议到江边去走走,说那里的景色很不错。
两人沿江走着,不时有放学的孩子追逐着从两人身旁跑过,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本地语言。也有年迈的老人牵着孙子过马路,路过卖小吃的摊子,爷爷停下来给小孙子买一种热糕吃。扑面而至的都是烟火气息,颜铎有些恍惚,目光一直追着那一老一小。他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黄文轩见他驻足,想他刚才没有吃好,问道:“你要吃吗?我去买点。”
颜铎忙摇头,“不用。”
黄文轩还是跑去买了两块。
又走了一会,两人在一个古渡口前停了下来,颜铎望着一江碧水,忽然想起小时候读的王维诗中的一句话,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描写的好像就是眼前这样的景致。
清江的暮色很美,两人走累了,在渡口的青石上并肩坐下。
“命运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颜铎忽然转过脸,对身旁的黄文轩说道。
“那本书我又订了英文版的,已经看完了。”黄文轩以为他想起了马尔克斯的那本小说。
“至少在昨天之前,我们都不会想到这个黄昏会坐在这里。”颜铎往裤兜里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几天都没有抽烟了,口袋里只有一个打火机。
黄文轩及时的递了木糖醇过来,颜铎低头笑笑,倒了两粒送入口中,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天色渐渐暗沉,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晃得颜铎的面容也一明一暗,“小时候在福利院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两句话有点酸,就过渡了一下,换了话题。
黄文轩摇头道:“不太记得了。”
“那你有没有设想过,你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黄文轩的目光在远处江边洗衣的妇女身上停留片刻,又望向街上的行人,“我也想过,但是想不出。听说本地有重男轻女的习俗,二十年前这里的人家遗弃女婴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我是男孩,就不存在这个可能。我是三岁多被遗弃的,听周院长说,到福利院的时候我已经会自己吃饭了,也不缠人,最难带的时候都过来了,再说我身上也没有残疾,所以我想不出他们出于怎样的原因遗弃了我。”他嘴里嚼着木糖醇,静静的望着脚下的江水,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如果养父母没有收养我,我就在福利院长大,大概也不会读多少书,等到成年,就去县城里找一份工作,然后再也不回来......我问过,从那个福利院出来的孩子,人生轨迹大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