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金在做梦。
许常依然抱着他,脸埋在他怀里,软着嗓子和他说:“郁金,我生病了。”
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痛了,怎么生病了。
他想伸手摸摸许常的脸,把他抱进怀里,带他去看病,喂他吃药。
可他竟然无动于衷,任由许常抱着他,异常的体温透过衬衫传给他,但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长久的静默之后,许常抱着他腰的手送了力气,直起身从他怀里站起来,一步步退后,好似要退回房间里。
温郁金想上前拉他,但他拉不住,竟然拉不住,短短三四步,他眼睁睁看着许常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他楞在原地,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我……我…………许常……许常,许常………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被拖拽着,一圈一圈卷进螺旋里,摇摇欲坠。
温郁金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黑暗,窗帘拉得严实,连窗外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慢慢坐起来,用手擦掉额头的汗,平静了一下困意却消失了。温郁金抓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下时间,3:40。
他睡不着了。
许常搬走了那一天,温郁金失去了睡眠。
温郁金不知为何睡不着,他下了班要开着车四处打转,找个僻静的地方抽一两支烟,之后把车开到许常宿舍附近,坐在驾驶座上,坐上很久,对着寂静的空荡荡的道路发呆,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发呆。多数是见不到许常的,他每次开车到那,都已经是零点左右。
凌晨一点左右他又开车回家,总算是疲惫到能入睡,闭上眼,他梦到许常。
许常很瘦,瘦到脊骨在背上突出来。他蜷缩在沙发上,还不到沙发一半宽,温郁金看着许常,他在梦里数许常突出的脊骨的节数。许常总是一个人,在被子里,在沙发上,缓慢地眨着眼睛发呆,温郁金听到耳边有沙粒落下的细小响动,空气也随着变得粘稠,整间屋子仿佛被封进巨大的液滴里,窒息一样安静。
梦里的许常看不到他,许常在空空的房间发呆,他看着许常发呆。
偶尔会下雪,温郁金就会看到许常慢慢地挪到窗边,像猫一样,睁着眼睛去看下雪,偶尔会把手和脸一起贴近窗,很喜欢的样子,但许常从没出去过。
这栋房子没有温郁金生活的痕迹,只有许常一个人,显得很大又很冷。
偶尔许常发着呆的功夫不一会的功夫就会睡着,微微张着嘴,头发柔软地贴着脸颊。温郁金想帮他盖上毯子,走上前,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他在深夜醒来。
醒来的时候,梦到的凝滞感还停在心头。温郁金不受控制地想:那过去的两年许常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渡过的吗?
他发现他不能往深里想,一想就觉得便觉得心口疼痛,他甚至会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温郁金就会从自己的床上下来,他走去许常的房间里坐着,椅子是他从书房搬过去的,有天晚上他在许常房间里来回踱步,有些累了不想做地上于是就搬了张椅子。
其实许常的房间已经很空了,但温郁金仍然会在他的房间里坐上大半夜,好想这样就能陪伴那个以往时空里在房间寂寞的许常。
但于事无补。
等日光照进房间里,温郁金站起来去洗漱,去上班,下了班又开着车乱逛,疲惫到睡着,做梦醒来又去发呆。
温郁金也在了解许常的一些近况,看到许常的笑脸时他都有些恍惚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看照片。
于是他不再自己开车,怕上路出事。他强迫着自己休息,把情况告诉咨询师,开了些助眠的药。
似乎睡得好些,但梦境发生了变化。
梦里他自己出现了,与许常交流少少,许常在客厅流泪,他坐在厨房照常吃饭,许常在自己卧室里痛苦,他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许常和他说话,他只回几个字。比起之前只有许常一个人的屋子,更加使人不能忍受。
但我似乎就是这样。
温郁金在客厅中央,几乎都要站不住。他想,是啊我就是这样,我对许常每一次呼救都视而不见,擦了眼泪就没事,停止哭泣就好了。他的痛苦高频而持续,但我从来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