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画的还挺像。”谢思弦的声音从后头响起,丹渊扭头,谢思弦也跟着挤过来和他们一起看画像,摸着下巴点评,“嗯,笔法俊秀飘逸,神魂皆具,确实是衍天君的墨宝,看这打扮,画的大概是崔故十七的时候。”
“那年他在昆仑试剑会上拿了头筹,正是少年意气,惊才绝艳,多少人被他的风姿倾倒。”谢思弦弯腰将画捡起来,轻轻的将绢布上头的灰吹净了,看着上头的人脸,目光有几分怀念,“一转眼都快一百年了,算算日子他死了也快八十年,然而现在世上只知道剑杀三十万的魔修崔故,又有谁还记得他也曾提剑救苍生,当年在昆仑授课的先生们最喜欢的就是他,可如今……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谢思弦叹了会儿气,把画卷卷起来,“你这么喜欢崔故,应该知道,他才活了不到三十岁。”
“太初六年,徊之死在流波山,终年二十八岁。”丹渊的神色似是哀伤,“我都找小九打听过了,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百年前我的年岁太小,他不可能看的上我?”
“最初我也觉得他看不上我。”
“在鹿灵泽碰到他的时候,他受了重伤,躺在水里一起一伏,我那时刚会化成人形没多久,觉得他长的很好看就把他捡回去了,我喜欢听他讲人间的故事,人的一生很短,却总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故事。”
“徊之说他这一辈子无父无母,幸有恩师好友相伴,但后来恩师死了,好友也因为各种事情分离或者反目,他说他可能命中带煞,所有亲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那段日子我带着他去了妖界很多地方,后来他被我触动,我们结契了。”丹渊苦涩的笑了笑,“我说我喜欢他,他就同意了。”
“后来他伤好后说是要去了结一桩旧事,办好后会回来找我,留在鹿灵泽做个隐居的闲人,”丹渊怔怔的落下泪来,“我却不知道,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谢思弦似是动容,他看着手中画像,半晌,叹了口气,“殿下不必伤心,各人有各人缘法,人死如灯灭,你也不必太过挂怀。”
“可我出来时你们说他有道侣了!”丹渊泪崩,“他的道侣明明是我!我丧偶你们还给我扣绿帽子,你们一点结交我的诚意都没有!”
眼见这祖宗又开始闹脾气,裴四九连忙安慰,顺带找谢思弦要画卷,“殿下不如再看看崔故的画像?”
谢思弦把画一卷,绳子一系,直接揣兜里不拿出来了。
裴四九:“……杏月使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违禁品,缴了。”谢思弦笑眯眯的说道,“你不知道他被视为邪魔外道吗?还敢私藏他的画像,若今日被别人看到,可是要治你罪的!看在我和裴二是同窗的份上,勉强饶你一次。”
裴四九:“……”
丹渊眼圈泛红,他擦了擦眼角,看着裴四九叹气,“小九,算了,那个画像画的一般,没有徊之半分风采,我不喜欢。你要是舍不得,就当那画是送我了。”
说着,丹渊将他一拉,带着裴四九往外走,“我好伤心,你要安慰我,带我去永明城最有趣的地方逛逛吧?”
裴四九被他拉着,面露难色,虽说他目前是永明城城主,但是,他是个宅,基本不出门,要他说什么地方最有趣……那就只有书房了。
谢思弦完全被他们两人忽略,他看着丹渊的背影,眉头一扬,揣着手在他身后轻轻喊道,“殿下,你要是想开心,找裴四九可是没用的。”
丹渊顿住,他抬头看向谢思弦,“那找谁有用?”
“那当然是找我呀。”他眨眼,眼尾杏花摇曳,在裴四九震惊的目光中,一手勾住丹渊的脖子把人拉到自己身侧,“走,哥哥带你喝酒去。”
裴四九在永明城大部分时间过得都挺废的,再加上裴家人大概都有点清心寡欲的遗传,所以他在永明城当了几十年的城主,愣是不知道城南开了家春风桃雪楼。
春风桃雪楼,不知道谁开的,近十年迅速扩张范围,在仙道十四洲都有分楼,是无数人的温柔乡,风流地,这楼卖酒,也卖人。
站在楼外,裴四九这时才反应过来谢思弦想干什么,脸蹭一下红透了,他拽住丹渊的衣服,小声嘀咕,“殿下,这地方不能去。”
丹渊大概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他扭头,满眼的跃跃欲试,“为何?”
“里头的姑娘……会吃人。”裴四九没什么底气的说道。
谢思弦哈哈大笑,“你当里头养的都是妖怪么?”
手一勾,谢思弦一边一个,把他们俩搂进楼里,“这回只带你们喝酒,不见吃人的姑娘。”
红楼翠羽,酒香满溢,大厅里头一堆女子在跳舞,角落坐了个男人,低着头抱着琵琶调弦,偶尔两三声脆响,如金戈如裂帛。
丹渊看了那男人一眼,“他的琵琶声音很好听。”
“我的琴音也好听,几时弹给你听呀。”谢思弦看了那乐师一眼,并不在意,春风桃雪的价钱很高,有时会有缺钱的乐修过来赚点外快,这里出现一个乐修并不奇怪。
谢思弦拉着他们带进了一个隔间,确实没叫姑娘,但叫了一桌子的酒。
转着杯子一饮而尽,谢思弦看向丹渊,“你喝过酒吗?”
“没有。”丹渊低咳两声,“我酒量不好,稍微尝上一点儿就会醉,而且酒闻着香,喝着却太刺喉了,我不喜欢。”
“不碍事,我告诉你,这酒可是好东西,尤其是在你心中苦闷的时候,只要喝上几杯,大醉一场,等你醒过来,不管有什么不开心全都飞走了。”谢思弦跟哄小孩子的大尾巴狼一样,拿了杯酒劝丹渊,“你看,这是杯果酒,很甜的,也不会醉,不如试试?”
丹渊似懂非懂的接过酒杯,“那我小小的喝一口。”
裴四九坐在旁边不忍直视,谢思弦给他打眼神,让他不要管,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丹渊将一杯酒完全咽了下去。
丹渊眼前一亮,“确实很甜。”
谢思弦给他续上,“那再来一杯?”
丹渊端起杯子,左右看了他们两眼,“我一个人喝多不好意思,你们不来两杯吗?”
谢思弦笑了两声,“来来来,我陪你,不醉不归!保管让你把崔故忘到九霄云外!”
一个时辰后。
裴四九扑街,把脸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丹渊装酒的容器从杯子变成了碗。
谢思弦:“……”没想到这小妖怪酒量这么好,再接再厉!
两个时辰后。
叫来的酒全部喝完了。
裴四九从桌子上滚到桌子底,抱着桌子腿睡着了。
丹渊一边喝酒一边哇哇吐血,“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裴绮他就是个王八蛋……”
谢思弦头已经有点晕了,他扶住桌子点头,“裴绮确实是个王八蛋,他这人没有心。”
撑着头按了按眉心,谢思弦心想丹渊是不是酒桶投胎,怎么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这还怎么问话?
他偷偷磕了一颗丹药醒神。
四个时辰后。
夜幕低垂,裴四九趴在角落抱着坛子吐。
谢思弦靠着椅背犹如一条咸鱼,他瘫在椅子上,两眼迷离,“殿下,我劝你不要对崔故太过投入。”
丹渊趴在桌子上,从脖子到脸全部透着股潮红,他转着杯子,“为何?”
“偷偷告诉你……崔故喜欢裴二,可喜欢可喜欢……”谢思弦摸着脖子上的挂坠,他笑出声,可眼睛却分明在哭,“但崔故就是个傻子,他妈的就是个傻子!被人通缉都不知道跑的,他当年就是和裴二同归于尽也好啊,”
丹渊蹭过去拍了拍谢思弦的背脊,“是是是,他就是个傻子。”
酒坛子倒了,酒液落了一身,丹渊撑着头问谢思弦,“你说崔故喜欢裴绮,那你呢?喜欢何患?”
“我和他没关系!”谢思弦一听这个就来气,他手一挥,酒坛子都飞了出去,“我一点也不喜欢何患,烦死他了!不许提他!”
丹渊一愣,然后趴在桌子上笑到吐血,“你看起来可太心虚了,那我不提何患,恩……那我问你,衍天君他既然不是瞎子,为何要把眼睛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