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书生不再追究那个新词:“这是先贤往圣公认的道理,自人类懂得修行以来,向来如此,你不信吗?”
程千仞想,对方辛苦地为自己讲解良久,出于礼貌,也该点头称是了。
但他看着那双通透沉静的眼,不知怎么,撒谎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他说:
“抱歉,我不信。向来如此,便是对吗?”
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打破了天地之间至高的规律——生死。
何来‘万物有穷,尽在规律之中’?
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漏洞。
书生却不恼:“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喜欢这个说法。明天你再来,我给你带一本《梅花易术》。今天时间不早,该用午膳了。”
也不知他喜欢的说法,是指‘三观’,还是‘不信’。
书生话音刚落,低沉平和的钟声从藏书楼楼顶传来。这里有隔音阵法,外面的钟声听不到的,全凭楼里敲钟报时。
程千仞才惊觉,已和对方聊了这么久。他再次行礼道谢。书生也不推辞,说了句‘再会’,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辞别好心的年轻执事,程千仞将手上书放回去,下楼前还与外借处的妇人打了声招呼。
今日听了课,书也有着落了,他心情愉悦,步履轻盈的向东大门赶。放学路上依然喧闹拥挤,他却兴致勃勃,一路看花看景,神思飘飞。
昨天下午从西市买了一尾鲤鱼,一只鸡,今早起床将鲤鱼料理干净,鸡肉也腌好了。所以逐流中午大概会做鱼汤和烧鸡?
还有顾二剧透到一半的麻烦,管他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繁花相送,杨柳东风拂面,吹起他轻薄的春装院服。
少年多少烦恼事,青春总归是美好。
第9章 等人┃吹吹风,醒醒脑子
幽僻的巷尾,程逐流站在院门前,等他哥哥回家吃饭。
从前在东境,他们就对吃饭有着超出寻常的执着。毕竟谁知道哪一顿是最后一顿。
后来魔族中有一个部族被驱逐出雪域,顺着沧江流窜在白雪关外一带,不时潜入村镇劫掠杀人,东边的世道就愈发地乱。
程千仞那时出门前,总要给逐流交代清楚,做什么,去哪里,最晚几时回来。若过了时间,我还没回来,你就拾东西跑路进山吧。虽然也没什么可拾的。
程逐流面上答应的老实,包袱都准备好了。心里却想,你要是摊上事儿死在外面了,我进山也活不长啊,不如去找你。能砍对方几刀算几刀,即使不能把你救回来的,痛快跟你死一起,总比活着生不如死的强。
这种危险的想法被程千仞发现后,展开思想教育工作,程逐流立刻乖乖答应。
程千仞太了解他了,嘴上答应的特快时,心里一定还是自己的主意。便只好换个角度劝他:就算哪天我死了,你也要拼命活着,以后有本事了才能给我报仇雪恨,好让我含笑九泉对不对。
程逐流这次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说的对,我不能死。
程千仞松了口气,心想现在知道不能死就好。以后他们离开东境,孩子在良好环境下接受正经教育,懂得生命的价值,许多观念自然会慢慢改变。
如今已经是他们来到南央的第二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千仞却没注意到他弟弟的人生观,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
不然为何执意要每日在门前等他回来?
主人还站在门外等,两位食客不好意思先吃,也出来转悠。
不知谁家种的榆树枝繁叶茂,伸出墙外,绿意葱茏。
徐冉摘下一片叶子,对五谷不分的顾雪绛科普:“你看这个,可以入药,也可以吃。小时候我娘包饺子,鸡蛋虾仁的馅,拌点榆钱沫进去,鲜嫩爽口,丝丝脆甜,味道一流。”
顾二听着稀奇,也摘了一片:“只见书上说‘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知道它能煮粥,原来还能包饺子。”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架势让走进巷里的程千仞大吃一惊:“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嘛?进去吃饭啊。”
还对着树叶咽口水眼冒绿光?
顾二愣了一下,突然掐起嗓子:“郎君,我们都是在等您回来呀。”
徐冉给了顾二一个多半有病的眼神。
“哥,你回来了。走,吃饭。”
逐流从两人身后走出来,笑着来拉他的手。看得程千仞深感欣慰,哎,家里只有弟弟一个正常人。
中午的硬菜是红烧鱼块和盐水鸡。
饭后还有鱼汤,乳白的汤头,殷红的枸杞,鲜滑的豆腐,嫩绿的葱丝,喝得人通体舒畅。
程逐流去烧水泡茶时,顾雪绛对程千仞感叹:“你这孩子怎么教的……我有个侄子,我离家那年他九岁,年纪跟逐流差不多大,还没逐流一半懂事,无法无天,害他爹天天拾他的烂摊子。
程千仞难过地想,因为逐流他哥没本事啊,护不住他无法无天,只能让他懂事。
不过在育儿方面,程哥哥还真有一点心经。
“其实不用教,小孩子一张白纸,想要他勤勉三分,必要自己勤勉十分,想要他坚韧自律,自己先吃苦耐劳,他看着你怎么做,就会照样子去做。”
记得刚捡到逐流时,还以为捡了个哑巴,天天盼着他出声。后来说话了,开口第一句竟是‘雾草’。吓得程千仞“啪嗒”一声掉了筷子:“你会说话了?再说一句!”
程逐流:“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