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草闻言狂笑道:“尤其是当我去桃花堡为你看诊的时候,一个由我亲手打造独一无二的小瞎子!偏偏花如令还视我为至交好友予取予求,这岂不是天下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待他一通长笑之后,花满楼才轻叹道:“铁鞋,你老了。”
宋问草神情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你老了。”
花满楼怜悯地看着他,“只有一个老人才会沉浸在过去的荣耀中不可自拔。你老了,我却正当壮年,你觉得自己还有获胜的机会吗?”
宋问草的胸口像抽动的风箱一样剧烈起伏着,“你说的对,拳怕少壮。但我的剑没有随着主人老去,它被鲜血浸润了何止二十年,始终记得你的血是多么香甜!”
宋问草说着飞身而起,高喝道:“今天我要再喂它最后一次!”
裹着冰冷杀意的剑锋轻鸣,游龙般刺向敌人的胸口。
花满楼动也不动,只在寒光一闪之际探出两指。
本就天下无双的灵犀一指有了六十年功力加持,岂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凡尘之物可以匹敌。
花满楼两指轻轻相错,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便真的如同散落的泥沙般化开,扑簌簌落在地上。
“怎会如此?!”
握着光秃秃的剑柄,宋问草满脸狰狞扭曲地咆哮道:“没有剑我一样杀你!”
“但我却不会杀一个没有剑的老人。”
花满楼点住他的穴道:“铁鞋,多行不义必自毙,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我不服!我没有输给你!”
宋问草狂啸一声,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抽搐着栽倒在地。
守在一旁观战的宋辞上前翻过他的身体,“唉,叫你年纪大了不服老,爆血管了吧。”
她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铁鞋不自量力想要强行冲破穴道,再加上气血逆流,这回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往常或许他还可以靠着女儿的身份养在宫中,恐怕现如今很快就没人顾得上这个活死人了。
“何至于此。”
花满楼垂眸望着七窍流血瘫在脚下的仇人,心中无喜无悲。
缩在床脚的宫人几乎要晕过去,她只能紧紧抱住小主子,惊惶不安地盯着至今不肯离去的强人。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从软倒的女仆怀里抱过昏迷不醒的小皇孙,宋辞喂他吃了一粒真正治病解毒的药丸,“胎中带毒,若再来迟一步,只怕这孩子也只能像铁鞋一样半死不活地躺着了。”
如今两人倒换了个处境,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皇孙有救,想必老国主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花满楼找出一条毯子包住铁鞋,将他安置在一间废弃的仓房里面,“只要过了今晚,一切自有定论。”
宋辞问他,“你觉得玉天宝会在今夜动手?”
解开心魔的花满楼好像更爱笑了,“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得他在想什么。即便不是为了皇位,他也绝不会允许那个命中注定的生死仇敌再夺走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凭一己之力?”
宋辞忽然觉得玉天宝是一个比铁鞋大盗还要疯狂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倒觉得他也配得上这个玉字。”
花满楼则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际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个玉字,但我知道他一定很不喜欢孔雀王子。”
是夜,宁昌可汗的宫殿悬挂着一片素白。
灵堂正中摆着老国主的灵柩,两旁则跪满了瀚海国的文武大臣及宗室子弟。
供奉在棺木之前的是瀚海国至宝、关系到王位传承的玉佛,而玉佛之前则跪着老国主仅剩的成年血脉,孔雀王子。
在王子身后,依次跪着孔雀王妃和老国主年轻时留下的几个侍妃。
仁德寺虽毁,可寺内的僧侣却大多侥幸逃脱,如今借着王子不愿平添杀戮的慈悲心留在宫内戴罪立功,为老国主超度祈福。
仿佛白日里已经流干了泪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孔雀王子朝火盆中扔下冥纸后的卷曲爆裂声,以及殿外僧侣吟诵经文的重重回音。
比起一脸不知是悲伤还是激动的孔雀王妃,其余几个侍妃全都是如丧考妣,好像即将埋入黄土的不是老国主而是自己一样。
正在这时,不知哪来了一股邪风,猛地卷起了挂在大殿门口的引魂幡、连着白灯笼一起嘭地一声燎起了火苗。
“快,快救火啊!”
心有余悸的僧侣乱成一团,守在殿外的侍卫也顾不得是否冲撞老国主,急忙用刀刃将烧成火团的两件东西劈下来,得火势蔓延至灵堂。
“这,可是老国主冤魂不散?”
“悬啊,无缘无故起了一把无名火。”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是佛祖见罪我等未能守护好玄奘法师的宝地不成?”
听着殿内诸位大臣的窃窃私语,孔雀王子招手唤来近卫,“天色已晚,请令尹、左右将军与王叔等人先行休息,我与王妃独自守灵即可。”
躬身听令的近卫刚要应退,忽然听见大殿的喧哗声中多了一道沉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