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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他身边的少年。
郁裴还是和他初次见到他时差不多,同一个睡姿,睡在春末夏初的时季,他大概是剪过头发了,大半张雪白的脸都露了出来,阳光被窗外的枝叶切碎成斑驳的光屑,轻轻地落在他的发梢和眉间,带着微微的暖意亲吻他的侧颊。
洛长洲也很想摸摸他的脸,但手指在要触碰到郁裴的脸颊时,他忽然想起这里是教室,教室里有很多人,于是他的手陡然转了个弯,改成去拿郁裴的笔记本。
这本他送出的笔记本被郁裴保管得很好,上面的字迹十分清秀,像它的主人一样给人一种和煦温柔的感觉,只不过这样的感觉在下一页被涂得乱七八糟的黑点时便戛然而止了,洛长洲嘴角噙着笑,摇摇头翻过这一页,打算等会直接帮少年写好笔记算了。
然而薄薄的纸张翻过,出现在洛长洲面前的不是雪白的新页,而是一张素描小相。
洛长洲愣神了好几秒,才伸出手碰了碰这张素描小相——小相上的人他很熟,因为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脸。
这画的是他,侧着脸正在写字的他。
洛长洲见过郁裴画画,但都是他课间随手的几笔涂鸦,从静物方块,各种水果到形态各异的花束,可洛长洲从来没有见过郁裴画人。
洛长洲说不清自己那一刻是怎样的情绪,那段时间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魔力无限地拉长和放缓,他珍而重之地碰了碰那张小相,手指抚过小相里的人蓝色的眼睛。
纸面很凉,就好像他早上将热水袋递给少年时碰到的指尖那样冰凉,可它又好像带着颜色,不是圆珠笔画出的蓝,而是淡淡的粉,如同少年粉花苞似的指尖,“啪”地一声绽在他的心尖儿上。
郁裴这一睡就睡到了最后一节课,他醒来时发现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洛长洲两个人时还以为已经放学了呢,懵了半晌才想起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啊!”郁裴一拍脑袋,“我的笔记。”
“……我怎么就睡了那么久呢?”
郁裴还在那里唉声叹气,他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吃了片药,怎么就睡过一早上呢,完全不知道洛长洲在他旁边不要钱的放冷气,大家看这个蓝眼睛的新转校生似乎只顾着学习,都不敢上前打扰他才能睡得这样舒服。
洛长洲看了一会郁裴敲自己脑袋的画面,笑了笑把笔记本递了过去:“别敲了,笔记都给你记好了。”
郁裴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只见他鬼画符的那一页后面被洛长洲密密麻麻地记了一堆笔记,字迹清晰有力,他想不出要怎么感谢洛长洲,只能抱着笔记本感动道:“长洲,你真好。”
“走了。”洛长洲笑着看了他一眼,单手拎起书包,“去上体育课了。”
郁裴把笔记本放进书包里,跟着洛长洲一起出去:“嗯嗯。”
体育课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郁裴照例在集队完毕后走到一旁,看着大家绕操场跑步做热身运动,如果非要说还有哪里不同的话,大概是郁裴有了新的任务——帮他和洛长洲看包。
在跑步开始之前,洛长洲把他的书包交给了郁裴,让郁裴帮忙找个石凳放着。
郁裴应下了,他把洛长洲和他的书包一起带到他以前经常一个人待的小树荫下,这里有一张石桌,位置还特别隐蔽,几乎不会有什么人过来,郁裴就坐在这边,透过栅栏看洛长洲跑步。
不过也应该太偏僻了,洛长洲四处张望了几眼才看到郁裴在哪。
“你怎么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我都差点找不到你。”也许是因为刚跑过步,洛长洲高挺的鼻尖上有些汗珠。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很是粗犷地扯开拉链,脱掉校服用它来擦脸,随后用手将额头的碎发往后捋去,他的头发又黑又密,修长的手指穿过其间时黑白分明,他垂着眼睛,深蓝色的眼珠因为背光而蓝得有些偏黑,他笑了一声:“不过隐蔽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郁裴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心跳为什么变得有些快,他明明没有跑步啊。
洛长洲把校服随意往一旁的石凳上一扔,随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了深蓝封面的那本笔记本,对郁裴说:“把笔记本拿出来,我给你讲题。”
“啊?”郁裴还是没有回神。
洛长洲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早上你不是睡着了吗?”
“哦。”郁裴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拉开书包找出那本白色笔记本,慌乱地翻开,然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洛长洲那苍劲有力的字迹,而是他之前偷偷画的那张素描小相。
郁裴愣了两秒,突然“啪”的一声猛然把书合上,朝洛长洲望去。
洛长洲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在他转过头来时才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郁裴支吾着,悄悄把素描小相夹到了笔记本后面几页里,这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笔记本摊开放在桌面上。
“今天老师讲了线性代数。”洛长洲垂着眼帘,非常认真地给郁裴讲今天课上的内容。
郁裴一开始听的的确很认真,可是他数学学得实在是太差了,即使有洛长洲这个“好老师”在,他大多还是听不懂,因此后面就渐渐开起了小差。
他没再看笔记本,而是悄悄地偷看洛长洲。
郁裴觉得,洛长洲是他从小到大同学里对他最温柔的人了,虽然他长得并不温柔,他五官深邃,脸庞的轮廓又格外线条分明,似乎生来就带着一种不苟言笑的冷漠感,连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都像是结着冰的海,冷到了极点。
可偏偏郁裴就是觉得,他很温柔。
“你听懂了吗?”洛长洲讲了好半天,发现他的“学生”根本没在听课,有些无奈。
“听懂了听懂了。”郁裴点头如捣蒜,手指却背叛了他,轻轻地扣了扣笔身。
洛长洲似乎也明白要郁裴一节体育课就消化完所有的知识不太可能,就没继续讲下去了,开始收拾书包。
郁裴见洛长洲不再说话,担心他是生气了,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粒糖剥好递到洛长洲面前,讨好道:“长洲,吃糖,这是新口味的,你肯定没吃过。”
洛长洲看着那粒躺在少年手心的蓝色糖果,沉默了片刻才接过来,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