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指向中间一个独立的展柜:“那个就是唐代最负盛名的秘色瓷,现在全世界出土的也就十几件,那是其中的一件。”
冬至走到那件葵口秘色瓷面前,天青色的瓷器在柔和灯光下泛起柔腻莹光,仿佛一汪水在里面微微荡漾,令人忍不住再三流连驻足,无法移开视线。
它的线条颜色,无不蕴含了极致的美丽和脆弱。
冬至忽然问:“瓷器即使历史再久,也无法成吧?”
何遇咦了一声:“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冬至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的,这些瓷器虽然很美,但它们同时很脆弱,一经打碎,几乎就是无法恢复如初的毁灭。”
何遇哎呀道:“我看中的人就是聪明!你说对了,想要成成怪,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去吸天地灵气,同时也要有坚固的器形,一般民间制作的器物比较粗糙,没有灵气,难以成灵,而像官窑瓷器虽然美又是艺术品,却因为太过脆弱,同样无法修炼成。”
冬至眨眨眼:“这么说,用金银铜铁制作的古董,更容易成?”
何遇摇头道:“那也要看具体情况,有些古物太早被盗墓贼所窃,辗转流落人手,沾染太多世俗奸邪之气,也不可能成的,但凡能够修成人形,必得集合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
说罢他挠挠头:“我不是给你说过,去年我一个师弟来考试没通过吗吗?刚才你问瓷器能否成,就是去年的面试题之一,唉!他堂堂閤皂派弟子,结果居然没能通过考试,害我跟着丢人不说,还被师门抱怨了好久!”
冬至奇怪道:“他是被这个问题刷下来的?”
名门弟子家学渊源,术业有专,怎么也不至于连这种成与否的问题都答不上吧?
何遇摇头沉痛道:“不,他在笔试就被淘汰了,选择题补充核心价值观,最后一个不是友善吗,他居然脑残选了乖巧!更可恶的是,阅卷人说他连这种基础知识都记不住,只能回炉重造,下次再来!”
冬至:……
何遇气道:“那会儿我正在出外勤,也没法帮他说情,那帮王八蛋就真把他给淘汰了,去年卷子是让龙虎山的人改的,早就听说他们嫉妒我们閤皂派钟灵毓秀,聪明可爱……”
冬至抽了抽嘴角,赶紧打断他的话:“那去年面试还问了什么题目吗?”
何遇苦思冥想,挠挠头道:“其他的不记得了,好像还有一道随机应变题,问假如你跟女同事一起出外勤,正好遇险,而这时候你突然发现你忘了带朱砂,没法画符,怎么办?”
冬至茫然脸反问:“怎么办?就直接撸袖子上?”
何遇:“错,是问女同事要口红来画符!”
冬至:???
“你要仔细审题,首先题目里说了画符,你就不能想到用别的办法,还有,题目里提到女同事,所以你也要懂得随机应变,”何遇痛心疾首,“小同志,你这样很容易丢分的啊!”
冬至无语:“那要是女同事不爱化妆,没带口红呢?口红里也不一定有朱砂成分啊!”
何遇:“出题人只是假设了一种情况,想看你的临场反应快不快,你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把最适合的方案说出来就行了。”
冬至哦了一声,心说我大概懂得出题人的思路了,就是尽其所能设陷阱坑考生,难怪每年没几个人能考上。
何遇道:“特管局现在管辖范围很广,一些别的部门解决不了的稀奇古怪事儿,全都归我们管,前几年福利和待遇都大幅提高,所以这年头想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走后门靠关系的,局里不得不出台一些措施来限制人数。考题虽然刁钻奇怪了一点,但只要能通过,就说明的确是有能力的,别人也说不了闲话。”
冬至点点头,那的确是。
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不了这种事情,想想那些妖怪捧着礼物来走后门,那情景不由令人有点发笑。
想到这里,他就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妖怪修炼,心心念念就是修成人形?难道是因为人主宰了世间的传说故事,就认为所有妖怪都想成为人吗?”
何遇摊开手掌,让冬至看上面的指节掌纹。
“你看,从食指到小指,一共十二个指节,正好代表十二个时辰,天干或地支,那些风水先生掐指一算,其实就是以指节为单位来计算。而手掌上的纹路,则浓缩了你的一辈子,穷极天数,变化莫测,除人以外,无一如此。”
冬至也看向自己的手掌,除了虎口处因为常年握笔而生出一点薄茧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白白嫩嫩,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三光日月星,三才天地人。”他喃喃道。
何遇赞许一笑:“人类既然是能与天、地并列的三才,可见其灵秀智慧,所以那些器灵牲畜成,只会选择修炼为人形,在他们看来,生而为人,是莫大的福分。可惜这份求而不得的福分,很多人类却不珍惜。”
冬至叹了口气,是啊,那个胡家修了多少年,这一代才出一个能化形的,反观人类,却常常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他四处环顾:“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博物馆里到处长满眼睛,全都在虎视眈眈看着我俩。”
何遇哈哈一笑:“别怕,能成的早就成了,博物馆内灵气稀薄,现在外面污染严重,很难再有器物成灵了,不过你常来走走是有好处的,还记得你刚刚碰见的钟余一吗?他就对文物很感兴趣,说不定你投其所好,将来还能从他那里学点东西。”
每次对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多了解一点,冬至就越是多了一份兴趣,如果说当时提出加入特管局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这份冲动已经完全转化为探究与喜好,更有偶像在前面作榜样,冬至觉得自己充满动力。
余光一瞥,他看到一件展品。
下面写着:吴王阖闾青铜剑。
冬至心念微动,随即想起挂在龙深办公室里的那两把佩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何遇接完电话,吊儿郎当的神色多出一丝凝重。
他对冬至道:“我师门出了点事,看来我们得提前出发了。”
冬至见他难得正经,也没多问,两人赶紧离开博物馆,原定优哉游哉的行程就此泡汤,冬至被打发回宿舍睡觉,何遇则去忙自己的正事。
何遇的宿舍还算干净,空调电视洗衣机一应俱全,条件很不错,但很久没人住,难有些烟尘味。
冬至忙着开窗散味,又去外面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回来打扫卫生,全部拾妥当之后,天色也差不多暗下来,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动,草草洗个澡换一身衣服,饭也懒得吃了,直接往床上一躺,立刻沉入梦乡。
一觉到天明,毕竟是年轻,体力恢复得快,他伸了个拦腰,神清气爽。
再看手机,何遇在清晨六点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当时他调了静音没听见,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冬至赶紧回拨过去。
响了两下,何遇接起电话,神气十足:“在哪儿呢,过来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