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的陆爻忽然弯起了嘴角,全身的疼痛都像是消失了一样,他无比专注地在脑子里,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玄戈的长相
——原来,变成人的你,是这个模样。和我以前想象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陆泽林见他笑起来,有些厌恶地皱了眉,“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要不是那个开餐馆的男人正好撞到陆辅图手里,我还没那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你。”
他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哦,对了,你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唉,我天资卓绝的弟弟,竟然愿意缩在一个餐馆里当工,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喜欢?
陆爻的呼吸微微起了变化。
眼尾带着讥笑,陆泽林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兴致,没有再说话。在前面开车的陆泽杨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还是不敢插话。
车在国道上一连开了十几个小时,才进了a省境内,到陆家时,天刚刚亮。开进雕花铁门,车最后停在了宅子大门口,里面已经灯火通明。
陆泽林下了车,亲自到另一边拉开车门,看了眼又昏睡过去了的陆爻,吩咐道,“他的眼睛又变红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等候在一边的人脸上纷纷现出恐惧,看向后座上蜷缩着的陆爻,“知道,大少爷。”
“嗯,两年没动手,别手生了。”陆泽林往大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这可是我们陆家的天才,记得轻点。”
下属答了话,坐进驾驶座,一路开着车往后院去了。
陆泽林带着陆泽杨进了前厅。
“这一次又辛苦泽林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笑容和蔼,他穿着黑色的睡袍,脸上的皱纹显得老态。
“不辛苦,”陆泽林恭敬地给陆明德倒了杯茶,“人已经带到后面去了,按照爷爷之前的吩咐,在抓到人时,就强行激发了封禁里的死气,所以一路上陆爻都不怎么清醒,我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说着,他又有些小心地问,“陆爻真的已经找到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了吗?我把他带回来时,没遭到任何的阻碍和抵抗。”
“嗯,肯定是找到了,按照古书记载,器灵通常是不能脱离本体的,就算离火浮明盘是个例外,器灵强行脱离之后,力量也会变得虚弱。可能是这个原因,器灵才没有阻扰你。再有,我给你电话的那天上午,一直沉寂的卦盘突然红光大盛,说明器灵确实是被契约人的血所激发,不会有错的。”
本体一直在陆家封存,那能够接触到契约人鲜血的,只可能是器灵。
陆明德喝了茶,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太纵容他了。”他用手上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早知道人跑出去就叫不回来,当时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不见时,就不应该把人放出去!”
不知道陆明德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发怒,陆泽林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爷爷和父亲筹划了很多年,在两年前,终于准备把陆爻左眼的封禁慢慢解开,将人做成傀儡,好利用血契直接操控卦盘。但当时器灵突然消失,就算是操纵了卦盘,也没什么用,于是才纵容陆爻跑了出去。
只不过两年过去,爷爷和父亲的耐心明显已经到头。人不听话,但傀儡会完全听从命令,到时候可以尝试强制召回器灵。
陆明德站起来,伸手让陆泽林扶着,“走吧,和爷爷去看看人。”
陆爻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他确定有人拉着他手上的锁链一直在往前走,金属的声音非常刺耳。但左眼痛得像是有人在拿针不断刺着眼球,他必须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上面,才能维持住一丝清醒。
人走了。
陆爻侧躺在冰凉的地上,下意识地就往角落爬,等靠到墙了,他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他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只觉得之前的那些记忆、那些温暖都是幻觉,没有玄戈,没有——不,有的。
陆爻记得雨夜里外套的体温,记得每一次玄戈揉他头发的力道,记得对方身上的薄荷味儿。
“你的眼睛很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记住了吗?”
手指抠着地板,他陷在黑暗里,发出喃喃的气音,“记住了……”
陆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又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但他太累,全身都没力气,靠着墙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上。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慢靠近,有些耳熟。
“放他出去找了两年,都没把离火浮明盘的器灵带回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
“爷爷不要生气,身体要紧。”陆泽林扶着陆明德的手,笑容谦恭,“人总是回来了,而且,就算是死,死在家里也总比死在外面好。”
“唉,泽林,你不懂,我对陆爻是寄予了厚望,没有器灵的卦盘,就是一个死盘,什么用都没有,这让我们陆家怎么在玄术界立足?怎么压下薛家?”
陆泽林知道对方的执念,自然地接上去,“爷爷不用担心,陆家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让陆家蒙羞的。”
“嗯,要是陆爻有你这么听话,为陆家着想,就好了!”陆明德双手杵着龙头拐杖,站在门外不准备进去,“泽林,把人叫醒。”
知道陆泽林的招数,陆爻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光线有些强,他眯了眯眼,才慢慢适应。
“出去了两年,连爷爷都不会叫了?”
陆爻听清楚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又漠然地把视线转开。
这样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陆明德,他重重地杵了一下手里的拐杖。陆泽林适时地拿出一块手掌大的刻纹石,俯身放到了房间的地上,瞬间死气暴涨。
听见清脆声响的同时,陆爻只感觉左眼突然暴痛,他用手紧紧地捂住,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咬紧的牙龈有血渗了出来,他都没什么感觉,背上是一层一层的冷汗。
“叫声爷爷,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对吧,我的弟弟?”
陆爻不想再看到对方,再次闭上眼。他头靠墙壁,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毫不妥协的模样。
陆明德却没有再说什么,眼前的情景让他足够满意,“听说你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厨师?”
下一秒,陆爻猛地看了过去,毫无遮挡的左眼瞳色血红,让人遍体生寒——别动他。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达出这个信息。
陆明德不承认自己被这狠厉的眼神惊到,恼羞成怒,想维持住语气,但声音还是提高了不少,“陆爻你要好好配合爷爷,不然你的朋友,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