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正式拍摄,紧张而又令人心情澎湃。
工后,夏以桐和小任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只看到激动,完全没有疲惫。夏以桐多多少少能猜到对方激动的是什么,一个演员,碰到优秀的剧本,优秀的剧本,优秀的演员,实在是太难了。在如今的圈内,更是难上加难。电视剧播出以后,小任的身价必定会水涨船高,不用再被那些流量小生压下一头,可以演他喜欢的剧,而不是永远被人挑选,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种心情,她以前也有过,感同身受。
夏以桐不由得笑了,回头看看,她原来也走过这么多路了,像是一个前辈,看着比她大上三岁的男人,用上了温厚的目光。
陆饮冰看她,是不是也是一样呢?
和陆老师分开的第四天,很想念她,但是陆饮冰现在晚上都睡在病房,基本没办法和她联系。
定了主意,回酒店看陆老师的电影吧,排解一下相思之情。
……
京城xx区神病院。
陆饮冰入住的病房一共有六张床,她来的时候二号床是空的,她自己住在一号,靠着窗子,拉开窗帘看得见阳光。三号床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听黄主任说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以前工作过,忽然在单位发的病,再也没好过,被送进来了。
家里是单亲家庭,爸爸为了多赚点钱供她念书,早早地过劳死。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一个月一千出头的薪水,还有一对公婆要养,每次来看她都是眼睛红红的,好吃的好喝的提着一堆。黄主任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只是叹了口气,寥寥数语,陆饮冰便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她演过那么多的戏,最让她心存畏惧的始终是现实。
三号床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陆灵筠,和陆饮冰同姓,但是生活却截然相反。
她每天都围着自己的床转圈圈,一圈两圈三圈,顺时针逆时针,对外界的反应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嘴里总是念念有词,滔滔不绝。从睁眼的第一秒到入睡的最后一刻,很小的声音,飞快地说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有敌意。陆饮冰仔细听了几句,念的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并且为他们编了无数背景,无数次大战。
有一次,陆饮冰尝试着和她交流,刚说了第一句话,对方便雷霆大怒,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被乱发遮掩着,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全是惊怒和敌视:“闭嘴!你不要吵我!玉皇大帝会让你死掉的!”
陆饮冰紧紧地盯着她,记住了她的眼睛,代价是三号床拽着头发甩了她一巴掌。
她住进去的第三天,碰到对方妈妈来看她,穿着很朴素的一个女人,模样比实际年龄显老,头发都白了大半。她妈妈不敢吵她,一说话就大发雷霆,“病患”陆饮冰假装正常人跟她妈妈聊了会天。
探视结束的时候,陆饮冰看见三号床手指间一闪,将喝完的易拉罐的拉环偷偷留下来了。
第218章
陆饮冰下午只是看见她手指间有被反射的亮光,感觉像是藏起了什么东西,但是鉴于她实在没有经验,不敢确定是不是易拉罐的拉环。
保险起见,她想先去找护士,通知对方。病房的大门永远是锁起来的,出来进去,要防止病人逃跑,而且这里也不像普通病房那样会有按铃,她只有等着护士过来,把脸贴在病房里的玻璃窗上,叫她。
病人不发病比发病的时候多,大多数时候还是正常的,护士看着她在里边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她往里走一点,她开了门,态度温和,问:“有什么事吗?”
陆饮冰脸上有妆,又这副打扮,任是大罗神仙也认不出来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大影后,她不想把体验生活闹得众人皆知,所以只有黄主任、负责这个病区的医生和院长知道,护士只以为她是新进来的病人,面生,不熟。
况且就算她认出来了,也会觉得她长了张明星脸,不会往陆饮冰身上联系。
陆饮冰指了指里边的三床,压低声音道:“她好像藏了东西。”
护士先是慢慢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陆饮冰,陆饮冰知道她怀疑自己,回头看了一下,三号床又在转圈圈没注意到这里,尽量让自己说的话有条理:“她妈妈今天来探过班,给她买了吃的喝的,走的时候,我看见她手指那里有亮光,感觉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护士进来排查三号床有没有藏下什么利物,三号床不配合,很是了一番周折。令陆饮冰感到震惊的是,护士没找到。三号床反倒幽幽地看过来一眼,这一眼让她毛骨悚然。
她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怀疑那个永远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三号床陆灵筠恢复正常了。
护士又出去了,是去排查她妈妈带出去的垃圾还是检查过后没有相信陆饮冰的话,总之她没有再回来。到点了,大家一个一个地被医生护士串起来带去吃晚餐,每个人的吃的不一样,五床是个老奶奶,吃的是流食,他们几个米饭和馒头,陆饮冰是馒头配菜,两荤一素一汤,伙食还不错。
三号床没有拒绝进食,要知道陆饮冰和她一起吃过四次饭了,前三次闹了两次,还和护士打起来了,今天晚上乖乖的,话还是照说,瞧上去却有种温驯的感觉。陆饮冰因为职业原因,对情绪变化比较敏感,她注意到了对方的转变,但是护士没有注意到。
这更加重了她的不安,但是饭还没吃完,三号床就把餐盘给掀了,在座位上神经质地尖叫起来,陆饮冰下意识抢走了她的筷子。她进来之前了解过,有的病人具有攻击性,但是在她攻击人之前你发现不了。就在今年上半年有河南某医院的一个神病人持筷子攻击同病区病人,最终导致3名女性神病患者死亡,1名女性神病患者受伤的新闻,陆饮冰看着她手里的筷子和看见洪水猛兽一样没什么分别。
但是三号床除了尖叫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手都规规矩矩放在原位,护士对这种情况显然司空见惯,经验老道地安抚住她,几天后陆饮冰暂时出去透风,接受心理疏导的时候,问过这个病区负责的医生,医生叹了口气说:她还算是比较好管的一个。
用完了晚饭,又一个串一个的回病房。
每晚上医生都会发药,用透明的小杯子盛着,只有药片,没有名字,也不说作用。医生要看着她们吃掉才会走,对有藏药前科的,还会掰开口腔检查有没有藏在嘴里没往下吞,查出来了,六床藏了药,六床是妄想症,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大蘑菇,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什么陆饮冰不知道,反正她不肯吃,来了个男护工,摁着她的头喂了下去,蘑菇没多久就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晕过去了。大概是安眠药之类的。
医生给陆饮冰发药的时候笑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陆饮冰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没事。但是医生对她说话的时候,她明显感觉自己胸中有一股别样的情绪在,阳光照耀进来,她这两天虚幻中踩中了唯一的真实。
和神病人呆久了,神难会受到影响,也许你自己还不觉得,但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即便你还保持着正常的大脑思维,但是你的无意识的举动,是不听理智的。
陆饮冰定下每周末外出一天并做一次心理疏导的硬性规定,假使她后期真的深受影响,医生也会强行带她出去,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水喝下不带任何作用的糖片,看着医生回到走廊,关上房门。陆饮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嘴里在重复单调的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
眼睛在观察病房的所有床位。
三号床,她不知道学术上应该叫什么病症。四号床也是个年轻姑娘,模样看起来只有二十岁,正常人应该在象牙塔里,接受知识和爱情的洗礼,她是抑郁症,陆饮冰没多久就看出来了,因为她自己也患过。时常觉得眼前有人在走来走去,有声音在耳边说话,情绪不受控制,莫名其妙会因为一件小事情心情低落下来,比如说看见墙上有个斑点,就会失声痛哭起来。
四号床现在就在哭,哀哀凄凄的,但没有声音,全新的一盒纸巾,用了一半。医生又进来一趟,在旁边陪她,陆饮冰估计他陪了得有一个小时。
五号床就是那个老奶奶,神分裂,入住时间是1988年,比陆饮冰的岁数都要长一年,不发病的时候真的就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花白的发,枯瘦的脸,喜欢看书,研究昆虫,正常了就戴着眼镜坐着看书,不吵不闹。陆饮冰进病房的那天还打了个招呼,笑眯眯说:“年轻人,你好呀。”
和陆饮冰过世的姥姥有点像,陆饮冰眼眶有点热。
但是发起病来却丝毫不逊于三号床,甚至比三号床还要严重。她抗拒任何医生和护士,骨瘦如柴的身躯奋力抵抗者护工的接触,尖叫、哀嚎,眼睛里全是浑浊的泪水,不肯吃药不肯睡觉,毕竟上了年纪,护工都不怎么敢动她,生怕力气大了,弄个筋断骨折。
没几天转到了特殊监护室,如水滴蒸发,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时间飞逝,转眼就在病房里住了五天,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熬到很晚,在观察着三号床的陆灵筠,陆灵筠晚上也需要吃安眠药,睡得人事不省,但是那道一闪而过的亮光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桓,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京城开始落叶了,从秋到冬,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一天早上醒来,好像昨天还枝摇叶展的,今天便光杆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