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断我说:“你不觉得这风景不错。”
我说:“还行吧。”
他说:“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你说的是废话,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有耐心,和颜悦色的说:“你是聪明人,一下就发现了。”
“其实,”他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一点你的事。”
我不说话,就看着他。
“我也知道你不会信我,”他下巴扬了扬,看着前面说:“他信我。”
我也朝前面看了过去,远远的,哑巴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怕想不起来。有时候我觉得……”
我觉得这世界就是个荒诞的梦境,永远没有尽头。没什么是真实的。但我醒不过来。
“你在想与其给他希望不如就一直让他活在绝望里吗?”他说,又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那笑容万分刺眼,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然而他似乎早已知道我的想法,轻描淡写的说:“以你的身手,想都不要想。”
我气结,转身一拳砸在了树上。
他说:“先讲讲你能想起来的,比如……你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等,在这里。是这几个字让我彻底相信他了。
他又说:“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把你脑子里出现的画面讲出来。”
我闭了闭眼。
第54章
我们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一时没人吭气,过了很久我才说,“我似乎记得……有一天他问我,想去哪里。”
“他?”齐瞎子追问了一句,又说:“你继续。”
“我要等他……我只记得这个,我要在这里等他。”我说。“但那时候我想不起来要等的是谁,现在……
我也有点弄不清了。”
《地藏经》上说,初入此狱,至千百劫,一日一夜,万生万死,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
以此连绵,方得无间。
前世因今世果,羯磨公正无情。不偏不颇。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我在无尽的暗夜里受尽折磨,如同坠入无间地狱,没有一刻安息的时候。我从未如此渴望就这样死去,却仍然活着。我在痛苦中回想这一切,造业造业,苦果是我自己种下,本就怨不得别人。
或许我是真的想要忘记他的。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的模糊,后脑也是晕的,就像酒醉之后,身体轻飘飘的,四肢却又如同灌了铅,缓缓的,黑暗降临了。
头顶的树叶随风作响,远处隐隐有狗吠声传来,和着眼前潺潺的流水,我盯着对面人的脸,火光掩映下,张起灵一脸严肃的翻着火上的兔子。
时间似乎停住,不过对我们来说,时间本身就是停滞不前的。他说他喜欢西子湖边的断桥残雪,自从看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我倒是很乐意陪着他,陪他站在宝石山上,看那一片银光素裹的湖光山色。我不知道为什么阅尽天下,他却独独钟爱这个地方,也或许是脚下这肃杀的纯白,像极了那永生之城。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相伴的岁月太久,久到身边人几乎都成了骨血中的一部分,久到所有的话似乎都被说尽。我们就像彼此的镜子,而镜中的那个人,总是满身挥之不去的悲伤。
我们清楚这悲伤来自何方,人不是活在希望中就是活在绝望里,没有中间地带可以选择,奋起反抗或是安于命运,其实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想明白这点,让人有些索然无味罢了。
天空压向大地,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激烈时分总有那么一刻灵魂出窍,我喜欢这种时刻,就像接近死亡的快感,然后又被他生生拉回,天堂和地狱不过一线之隔。只是这次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同,从他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了,疼痛仿佛从骨髓深处迸发,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还没有大动,我整个人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