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北静王微皱眉头,在记忆里寻找朝中姓孙的人家。看见他的神情,贾迎春笑了:“妾身丈夫只是兵部候补,并无实缺。”
听了她的话,北静王越发为她感到可惜。这等世间难寻的娇花,当以金屋藏之,小心安放,体贴保存。那孙家连个实缺都没有,何德何能?
他在心里跌足,那边贾迎春却已经迈步走远了。北静王痴痴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贾迎春回到孙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夕阳余晖只剩下薄薄一层,淡淡的洒在亭台楼阁之上。回房的时候,她迎面撞见了醉醺醺的孙绍祖。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她擦过他的肩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孙绍祖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这妇人,是吃了什么仙药吗?怎会出落得如此迷人了?
怀着求而不得的痴意,他来到了通房李娇儿的房中。任凭她挨挨擦擦,撒娇耍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过神来。李娇儿卖弄了半天风情也累了,便停了下来,埋怨道:“大爷这是想着谁呢?竟好似痴了一般。”
她本来只是随口抱怨,没想到孙绍祖竟然回答了:“贾迎春……”
大奶奶?眼珠一转,李娇儿掩唇笑道:“爷心里想着奶奶,过去她房里不就行了,又跑到我这里来作甚?”说着,她拿起乌银小酒壶,满满的给孙绍祖斟上了一杯醇香的烈酒。
端起蕉叶冻石杯一饮而尽,孙绍祖的脸色愈发红得厉害,似乎在回答李娇儿的问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哪里敢呢……”
“这有何不敢?”李娇儿再次替他斟了一杯酒,说道:“她是你的娘子,你是她的丈夫。你去找她,天经地义。”
孙绍祖终于施舍给李娇儿一个眼神,道:“你不懂。”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李娇儿想着贾迎春越来越绮丽的风姿,面对她们这些人时不屑的眼神,心里的恶意忍不住的翻滚上来:“想来,是奶奶不愿?爷真是想岔了,她不愿意,有的是让她愿意的法子呢……”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从底层取出一个油纸包,走过来将其放在桌子上。
孙绍祖看向那个油纸包:“这是?”
李娇儿嘴角翘起露出古怪的笑意,说道:“这里面是我们平日里拿来助兴的红香散,爷知道该怎么做吧?”
孙绍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摆手道:“这可行不通,不过是助兴的药物而已,哪里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李娇儿道:“爷你不知道,这一包,是我新买到的,跟从前那些比起来,药效要强得多。再说了,爷要是担心没用,多放一些,不就行了?像是奶奶那种从没有沾过这类玩意儿的,头一回用,肯定反应强烈。到了那个时候,不就能如了爷的意了吗?”她似笑非笑的睨着孙绍祖,眼底深处,冰寒一片。
拿起滑腻腻的油纸包,嗅着那熟悉的淡淡的香气,眼前又划过贾迎春俏丽无双的脸庞。一股热流从心间滑到下/身,他觉得自己要流出鼻血来了。血脉偾张中,他举起酒杯一口喝干,拿着油纸包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踟蹰了。李娇儿给自己斟了一杯热热的金华酒,喝下去半盏之后,垂眸看着莹白瓷杯中淡黄色的酒液,开口说道:“爷在担心什么?她毕竟是你的妻子,还能真的将你怎么着吗?没了爷,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可怎么活下去呢?”她并不知道贾迎春是怎么制住孙绍祖的,但这男人最为在意的,不过就是自己的性命而已了吧?自己这样说,总不会错……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绍祖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因为李娇儿这一席话而消弭干净了。将油纸包进袖口中,他再无顾忌,大步朝着贾迎春的屋子那边行去。李娇儿并没有抬头朝门外看一眼,只是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惬意的抿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烛光下她的脸庞娇艳欲滴,像是魅惑人心的美女蛇。漂亮的外皮之下,藏着剧毒的蛇信子。
贾迎春此时已经卸下了钗环,换上了豆绿色的寝衣,坐在宫灯下翻看着一本棋谱。见孙绍祖小心翼翼的端着几样酒菜进来,她抬眼看去,不耐烦的问道:“你来作甚?”
孙绍祖将手里的黑漆托盘放在了酸枝木的桌子上,然后才看向贾迎春,赔笑说道:“这些天也没有跟奶奶说几句话儿,特来陪一陪奶奶。”仿佛仍然带着怯意的眼睛,底下却埋藏着贪婪和欲望之色。
贾迎春放下手里的棋谱,道:“不必了,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压下心里的不忿,孙绍祖继续赔笑:“这……我都已经来了,厨房里的人,还有路上遇到的人,都知道这事。现在奶奶要赶我走,被那些仆役们知道了,我的面子朝哪里搁啊?还请奶奶可怜可怜我吧……”
不耐烦的轻拍了一下桌面,贾迎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孙绍祖拿起桌上的白玉酒壶,将里面温好的酒水满斟进两只紫金杯中。一时间,清雅的酒香,便弥漫在了空气中。“奶奶既然不愿意看见我,我走便是了,还请你不要生气,身子要紧。这样吧,我们对饮一杯,然后我便离开,不再烦着奶奶了。”他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贾迎春,又道:“这是南边来的双料茉莉酒,不醉人的,奶奶尝尝看。”
见贾迎春并没有伸手接酒,孙绍祖便自己先喝了一口,道:“奶奶都看见了,我也喝了,可见这酒并没有什么猫腻吧?”
第34章 苦果自己咽
淡淡的看了孙绍祖一眼, 终于, 贾迎春伸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紫金杯。垂下眼睛, 她注视着杯子里面的酒水。浅浅的青色,透着雅致的香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这酒未也太香了吧?心里这样想着, 她也就问了出来。
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孙绍祖忙解释道:“这是茉莉酒,就是香气重了些。奶奶要是不喜欢,以后叫他们买些清淡的酒水进来。”
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似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她的眼底殊无笑意, 潜藏着冷冷的寒流。纤长白皙, 宛如玉雕一般的手指轻放在深色的酒杯之上,愈发显出那手指的脆弱矜贵。橙色烛光下那致的指尖仿佛变得透明了一般,几乎可以隐约看见皮肤底下蓝色的血管。
即便再美好,她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而已,到底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样害怕她?孙绍祖有些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贪婪和欲望在心里汩汩流淌着,好像烈酒浇在火焰之上, 使得他愈发头晕脑胀起来。再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殷切的看着面前的丽人,举杯说道:“来, 奶奶, 我们干了这一杯吧。从前是为夫糊涂了, 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以后我再不敢了,咱们两夫妻,好好的过日子。那些小妖们你要是看不顺眼,明儿个我就把她们发卖了,不叫她们来碍你的眼……”
沉默的听着孙绍祖剖白心迹的话语,贾迎春将酒杯凑到自己的唇前。看见她的动作,孙绍祖眼中亮光骤起,口中说出来的话愈发温柔小意。却见眼帘里宛如春天清晨最后一抹霜雪一般的面容上,形状美好得难以形容的红唇微微张开,眼见着就要饮下这一杯放满了红香散的酒水。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了……
就在孙绍祖以为自己的计策即将得逞的时候,忽然贾迎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手中的酒杯凑到了他的嘴边,一鼓作气的将杯子里的酒液灌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孙绍祖立即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一股热流夹杂着馥郁的芳香顺着他的喉咙流了下去,再也呕不出来了。“咳咳……你他娘的真是给脸不要脸……”见计策失败,孙绍祖眼里露出一丝凶光,打算立即扑上去,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就不相信,这女人真的敢弑夫!
就在孙绍祖作势欲扑的当口,一直潜伏在他身后暗影处的身影猛然冲上前来,举起手里的沉重马形雕像,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处。孙绍祖晃了两晃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双脚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奶奶,你没事吧?”放下手里的凶器,司棋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贾迎春。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为刚才自己的行为,也为将来而担忧着。
孙绍祖再不是东西,毕竟也是一家之主。奶奶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胸腔里面的心脏砰砰乱跳着,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司棋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耳朵里也嗡嗡的响着,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起来。
察觉到了身旁丫头的复杂心情,贾迎春带着安慰意味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别怕,凡事有我呢!”
就在之前孙绍祖满嘴唧唧歪歪劝酒的时候,司棋就从门外悄悄走了进来。姑娘一个眼色制止了她要直接走过来的举动,又在姑娘的眼神示意之下,拿起了门旁边一只沉重的飞马踏雪雕像,悄无声息的躲了起来。虽然司棋向来胆子不小,但这一次毕竟算是弑主了。再是胆大的丫鬟,也吓得浑身发软,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定了定神,司棋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反正在那个人逃走之后,她便觉得人生无望了。这一次是为了姑娘,倒也不算是白白浪了生命。抖着嗓子,她对贾迎春说道:“姑娘,这件事是我做的,与姑娘无关。明儿官差上门,姑娘只管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说着说着,她到底心头害怕,声音里不禁带上了泣音。
看着身旁的傻丫头,贾迎春笑了:“人的生命没有那么脆弱,你且去看一看,多半他还有气呢!”
真的?司棋闻言神一振,走到孙绍祖身前蹲下来试了试他的鼻息。感觉到手指上的温热气息,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是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
太好了,自己不用偿命了!
喘匀了气息之后,司棋站起身来,看向泰然自若的贾迎春问道:“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贾迎春没有回答,她走到朱红色的圆桌之前,拿起搁在托盘之中的酒壶摇了摇。然后便走到仍旧昏迷不醒的孙绍祖身前,将一壶酒全部给他灌了下去。不多时,他的脸色便红得可怕,在地上不断的扭来扭去,做出各种不堪的丑态来。见此情景,司棋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恨声道:“混账玩意儿,竟然想让姑娘喝下这种东西,真是活该!”
贾迎春的脸色也冷了起来,眼中厉色闪现。她蹲在他身旁,伸手在他袖口中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将其打开看了看,里面还有小半包芳香扑鼻的粉末,闻起来跟那酒水的味道有些相似。想了想,她将油纸包凑到孙绍祖嘴边,将里面剩余的粉末,全部倒进了他嘴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孙绍祖的作态愈发不堪入目起来。滚来滚去,他滚到一个绣墩旁边,便不管不顾的抱着那个绣墩磨蹭起来。他的裤裆鼓鼓囊囊的一直无法消退,嘴里也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看到眼前这淫/靡的场景,司棋的脸又红了起来。她走到贾迎春身旁,开口问道:“姑娘,让他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
贾迎春冷笑一声,道:“就怕他不出事。”说完,她眼中流光闪现,又对司棋说道:“出去打听打听,在来我们这里之前,孙绍祖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