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在呢,姑娘有什么吩咐?”
黛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雪雁,我不想继续在这里了。你说,此事可行吗?”
姑娘适才一定是听见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雪雁如是想到。“只要姑娘下定决心,没有什么不可行的,事在人为。何况,姑娘不是说过,宫中的昭仪娘娘,待姑娘很好吗?姑娘若是求到她面前,想来,她是会伸手帮一帮姑娘的。”
“可是,前段日子我进宫觐见昭仪娘娘时,曾经斩钉截铁的说了要留在这里的话。如今再去求她,可不是自打嘴巴么?也会令人觉得,我性情不定,不是个好女子……”黛玉犹豫着说道。
雪雁闻言急了,忙道:“都是为了姑娘终身的幸福,哪怕朝令夕改又怎么样?谁能料到以后的事呢?姑娘若是不好意思开口,不如带了奴婢进去,由奴婢去求昭仪娘娘。——姑娘觉得,此事可行么?”
听了雪雁的话,哪怕黛玉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可是糊涂了,那皇宫大内,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吗?——无妨,且容我再想一想。”
雪雁道:“姑娘可要快些考虑清楚了,若是捱到宫中下了旨意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黛玉点头应道:“我省得的。雪雁,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她紧紧的抓住雪雁的手臂,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十分用力,几乎令雪雁感到了疼痛。但是雪雁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反手握住黛玉的手,说道:“姑娘放心,雪雁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又过了几日之后,华安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一位面生的宫女。看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眉间已是起了淡淡的纹路。贾元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问道:“你来求见本宫,却是为了何事?本宫仿佛记得,并不认得你。”
那穿着女官服侍的宫女笑着屈膝施礼,待元春叫起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娘娘的确不认得奴婢,从前,奴婢并不曾得幸觐见过昭仪娘娘。今日,奴婢来求见娘娘,却是为了先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姑娘而来的。”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又道:“林姑娘有一封书信托奴婢面呈娘娘,还请娘娘拨冗一看。”
前些日子不是才见过面么,怎么黛玉又有书信递进来?元春一边示意芝兰去接过书信,一边又问道:“原来,你竟是林大人的人么?”
那女官回道:“奴婢谈不上是林大人的人,只是从前林大人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对奴婢家中有恩。如今既然林姑娘有事托请奴婢来办,奴婢少不得便要帮一帮她了,也算是还了当年林大人对奴婢家的恩情。”
世间有多少人走茶凉的事?这个宫女,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因此元春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道:“你是个有心的人,难得。”说着,她从芝兰手里接过书信来,拆开看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信文并不长,元春很快就看完了。末了她放下信纸对那宫女说道:“你且去告诉林姑娘,叫她放心。她请求我帮忙的事,我答应了。”
看那宫女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事,当下面色不改,再一次对元春屈膝施礼:“如此,奴婢便代林姑娘谢过娘娘了。”说完,恭敬告退离开了。
待那陌生宫女离开之后,芝兰问道:“娘娘,林姑娘所求何事?”
元春端起手边小几上搁着的珐琅描金山水孤舟图的茶盏来喝了一口润喉,而后方才回答道:“她求我,为她在京中另觅一门亲事。不求达官显贵,只求家风清正,便行了。”
“也是了,如今林姑娘也大了,可尚未说起亲事来。——咦,不对呀?”芝兰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说道:“不是说,那位林姑娘,是要配娘娘家那位衔玉而诞的弟弟的吗?如今,怎么会又求娘娘为她另觅亲事了?”
元春眼中也露出沉吟之色,道:“其中缘故,她在信中并没有细说。但我瞧着她实在可怜,孤零零一人寄住在亲戚家,并无半个真心为她着想毫无私心的亲人。既然求到我名下来了,少不得,我便要伸手帮一帮她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娘娘心慈。”芝兰道,说着她抬眼觑了觑元春的脸色,十分小心的说道:“奴婢曾听说,林家财产的事。当年在京中,很是传扬了一阵。不知娘娘心中,是怎么打算的呢?”
元春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已经被他们吞下去了的钱财,哪有那么容易便令他们再吐出来?只是,他们若想一毛不拔,我却也是不会罢休的。至少,他们得拿出一半来,给黛玉做嫁妆。”
没料到娘娘竟是如此打算的,芝兰顿时十分感慨:“这世间,再难找娘娘这般心善之人了。”
元春道:“哪里是我心善呢?不过是与她投缘,所以愿意伸手帮一帮她罢了。若是换了我不喜欢的人,哪怕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元春雷厉风行,当下便留心为黛玉寻觅起姻缘来了。奈何真要找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因此,迟迟未曾定论。然而,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工夫。她苦苦寻找的人选,却在某一日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元春正带着七皇子在华安宫里描红,忽闻陛下宣召,便只得放下了笔管,拾掇一番后朝着御书房行去。经通禀传召之后她莲步姗姗的走进御书房中,发现屋子里除了皇帝和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们之外,还有一位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在。元春施礼之后对皇帝说道:“原以为此处只有陛下在,却没想到还有朝臣,倒是臣妾失礼了。”
皇帝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位是镇南侯世子文知墨。今日特有一事求到昭仪名下,朕是来做个中间人的。”说完,自己觉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起来。
当下,元春和那文知墨都陪着皇帝笑起来。笑完了,元春方才开口问道:“臣妾并不识得这位世子,却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呢?”
第62章 镇南侯世子
闻言, 那位镇南侯世子文知墨便朝着元春躬身施了一礼,嘴里说道:“臣所求之事,便是娘娘如今正在忧心之事。”
元春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梢,眼中神情晦暗不明, 嘴角挂着的笑意似有似无,说道:“本宫却不知, 世子爷所说的是何事?”
闻言, 文知墨慌忙再次躬身施礼, 说道:“还请娘娘勿怪, 只因臣挂心着寄住在娘娘家的林姑娘,所以难对她的事多关心了些。也因此,知道了娘娘最近正在为她相看人家,并非有意探听……娘娘明鉴。”
元春细细的打量了文知墨一番, 道:“世子爷……挂心着林姑娘?这……不大合适吧?”
文知墨苦笑:“臣也知此事有所不妥,但……臣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若是娶不到林姑娘, 宁可孤独终老。”
元春问道:“世子爷是如何知道林姑娘的?莫非从前见过吗?”
“小时候跟随父亲下江南的时候, 曾得幸在巡盐御史府里见过林姑娘一面。”文知墨说道, “后来在京城, 亦曾在随母敬香时,遥遥见了林姑娘一次。娘娘放心, 我们二人并无私相授受的行为。林姑娘……恐怕压根不知道我。”
“区区两面而已, 世子爷便认定林姑娘了吗?”元春问道。
文知墨将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说道:“虽然只是见过两面, 但臣已是认定了她。也许,这便是天定之事吧。”
元春沉吟了一阵子之后,又说道:“世子爷可知,林家财产的事?”
文知墨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臣,亦曾有所听闻。”
“那么,若是林姑娘嫁妆菲薄,你也不介意吗?”
文知墨立即回答道:“臣所求只为她这个人而已,嫁妆之事,臣完全不放在心上。若是娘娘忧心此事,臣愿意替林姑娘代办嫁妆,悄悄送过去,不会叫旁人知晓。”
元春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继续说道:“你可以不介意,但侯爷和侯爷夫人呢,亦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吗?”
文知墨一听此事有戏,忙说道:“臣的父亲母亲因为臣早已成年却迟迟不肯定下婚事此事,已是十分焦急忧愁。只要臣愿意娶妻了,他们便是放下心头大石。不过区区嫁妆小事而已,他们不会介意的。臣的母亲极为慈善,与臣的弟媳关系亲如母女。此事,想必陛下也知道几分。”
听到这里,皇帝连忙笑眯眯的对贾元春说道:“此事我的确知晓,镇南侯夫人是极为难得的,待她的儿媳妇很好。此事,朕可以对爱妃打包票。那林姑娘嫁进侯府,是绝不会吃亏的。”
闻言,贾元春笑着对皇帝屈膝施了一礼,谢了他之后又对文知墨说道:“你可知道,有许多人说林姑娘性子不好,小心眼儿,刻薄之类的。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介意吗?”
“臣知道此事,都是从一些下人嘴里传出来的。”文知墨眉间浮起薄怒,“人言可畏,传言不可尽信,这些臣都是明白的。况且,主子待下人只要不故意加以苛责便好。哪有与奴婢亲如一家人的?反倒失了身份。臣相信,林姑娘并非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即便真是如此,臣亦能包容,娘娘放心便是。”
贾元春脸上的笑意,已经是深了起来,但嘴上仍继续说道:“你见过林姑娘的,想必也清楚,她的身子,有些个单弱。”
“此事臣亦知晓。”文知墨回答道:“臣估其原因有二,一是天生有些体弱,本是可以慢慢调养好的。奈何林姑娘父母双亡,无亲生母亲照拂,难就有些失于调养,所以久久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