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很快被压下去。片刻后,传到内屋的声音更加嘈杂,想来是没有拦住。
不一会儿,脚步声便到了门口。
门外浮现出一道曼妙身影,盛装打扮,后面跟着众宫女,确实是皇后不假。但以这样的阵仗前来,不像探望,反而像问罪。
“玉昭仪?你在里面吗?”
方钰心里烦躁,想赶紧起身,然而刚往前面移动了一下,扶着他两侧的手就把他往后一扯,剧烈火热的低喘邻着耳畔灌进来,弄得他浑身燥得慌,耳朵里也像是有小虫子爬过似的。只是现在是弄这些的时候吗?
他没好气。回头瞪那个还在格外投入,兢兢业业上药,热汗淋漓,不断戳他伤口的余太医。但那双充满警告的眸子猛地因为伤口被故意弄疼而软下去,瞬间起了一层薄雾。
方钰气的用倒拐子撞了男人一下,“有完没完!皇后来了,快滚!”
明该是恶声恶气,可被正在承受自己的少年说出来,却显得万分撩拨,余太医一点儿都不生气,他闷哼,捂着被撞疼的地方,拧起眉,随后眸子扫过门口那道身影,霎时间涌入一层暗色。
最终余太医叹了口气,慢慢把想把对方的伤口给弄烂的欲.望压下去,嗓音低哑道:“是臣孟浪了。”
语毕,余太医将药重新往自制药杵涂抹一遍后用力戳进伤口里,才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速度过快的抽空,带出一股药化开的热流,方钰没忍住,仰起秀美的脖子发出一道颤抖的高吟。
这道声音在异常安静的屋子里特别清晰,连外面的人都听到了,更不用说一直全神贯注盯着紧闭房门的皇后。
方钰眼眸含水,看着余太医的眼神充满怀疑,上药就上药,刚才还故意狠狠戳他伤口是干什么!看他手脚无力,身娇体弱易推倒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占白不占是吗?之前说起上药那么勉强,仿佛被逼上梁山,现在这一副舍不得离开,猩红着眼粗喘的样子又像一头人形畜生。
这些个男人啊,嘴巴上永远说得那么好。
这边,听到方钰那道明显不正常的变调的声音后,皇后顿时上前一步就要去推门。口里还喊着“玉昭仪,你怎么了,本宫进来了!”
一副担忧她出什么问题的样子,若是旁人,多半不会拦下她,可一旁的春瑟却知道屋内的真相,想着不久前看的上下叠浪图,她脸色一红,嘣的一声就跪下来,怎么都不愿意让开,只道主子得了风寒之症,怕传染给尊贵的皇后云云。
皇后虽然微笑着,眉宇间也充斥着对玉昭仪的担忧,可眸底早已是一片阴郁和不耐烦。她十分想一巴掌扇过去,让这个没眼力见的宫女滚开,考虑到自己宽厚亲民的形象,又只得做罢。
春瑟垂着头,尽职尽责地拦着,直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她才跪着避到一边,只是抬起头见开门的竟然是余太医,怔愣了一下。她以为会是方钰过来开门,但没想到会是余太医,毕竟一般来讲,做了那种事,不是都要避嫌的吗?
皇后凤眸微眯,看到面前年轻俊朗的男子,涂得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平淡的笑弧,“怎么余太医在这儿?”话问出口,又想到什么,恍然道:“瞧本宫,玉昭仪病了,自然是要找太医诊治的。如何,玉昭仪身体可好?”
余太医躬身答道:“见过皇后娘娘,玉昭仪无大碍,只是体质虚弱,昨夜入水后又受了凉风,眼下持续低烧,需静养一段时日。”
皇后听罢,视线在余太医身上转了一圈,点点头,“这大清早衣裳都没顾得上穿齐整就过来给玉昭仪瞧病,余太医你也辛苦了。”
余太医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出来时打理得匆忙,衣裳还没套服帖便束了腰带,领口豁出一小片皮肤,听了皇后这意有所指的话,便伸手将衣服拢了拢,“不敢。这是臣应尽的本分。”他的态度十分自然,言行举止更是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皇后死死攥着手帕,凌厉的目光有些不甘心地瞪着余太医,仿佛要在后者的衣裳上戳几个洞,看看上面是是不是残留了什么痕迹。可惜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用怎样的借口。刚对方又说玉昭仪要静养,作为一个识大体的皇后,自然不能贸然进去打扰。
眼下无事可做,问完了话便要离开曲水宫。可这么走了,她哪里甘心?眼睛一转,扫到还跪在身边的春瑟,皇后当下计上心头,“把曲水宫的当差宫女叫过来,本宫倒要问问她们,是怎么照顾的主子,竟然让玉昭仪受凉了。”
执掌六宫对的皇后发话,哪有人敢不应。
皇后又看向余太医,淡淡道:“你既已诊治完,那还是速速离去吧,毕竟孤男寡女的,不成体统,容易被人说闲话。”
余太医点点头,便真的提着黄花木行医箱走了。
皇后朝着他的背影冷哼,直觉告诉她,这余太医跟玉昭仪绝对不简单!不过,来时,她确实没想这么多,只是想来看看玉昭仪死了没有。毕竟离了紫宸宫,可就没有真命天子守护,那邪祟找上门也是容易得很。
可惜了……居然还活着……
*
不一会儿,曲水宫所有宫人被找出来,不等站稳,便被皇后带来的嬷嬷推到地上。旁边几个小太监拿着棍子挨个打过去。宫女们连连痛呼,这才知道自己可能无意间犯了错,就老实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挨板子。
当中新来的宫女还在磕头求饶,皇后眸子一扫过来,此人便会比旁人埃更多次板子。
到最后,除了痛叫,没人再敢发出声音。
皇后执着一杯茶,这才温婉开口:“别怪本宫无情。玉昭仪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便罢了,难道你们都不懂规矩。”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懂皇后要说什么,可她们也明白了,这事儿恐怕牵扯到玉昭仪。
说罢,皇后又看向当中受罚最重,正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春瑟,“你既然被指为玉昭仪的贴身宫女,那你该知道,主子身边绝对不能没人伺候。玉昭仪柔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伺候皇上,皇上震怒之下,谁能担待?”
宫女们垂着头,眼神闪烁不断,她们这才明白,自己挨这一顿打是因为没有寸步不离地伺候玉昭仪。可昨晚明明是玉昭仪自己让她们早点儿休息,不要伺候的……
“今个小惩大诫,你们都退下吧。”看着几个藏不住心思的宫女露出委屈怨恨的神色,皇后满意地勾起唇角,“李嬷嬷。”
李嬷嬷拿出一只药膏递给某位宫女,“拿去擦吧。这可是上等的金疮药。”
“谢谢皇后娘娘!”
宫女们惊讶,没想到皇后会拿出药膏给她们。现在一对比,只觉得皇后人是真好,而那个玉昭仪却任性妄为,害得她们被打。对于她们来说,做错了事受罚很正常,若是放在其它宫里,任何一点儿小错都可能会被生气的主子直接杖毙,可皇后却只打了几下,还怜悯她们给了药。
所以宫女们不会将怨恨放到惩罚她们的皇后头上,因为那是该罚,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玉玉昭仪,却在她们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
不过她们怎么想,方钰一点儿都不在乎。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有好几个宫女暗藏祸心,可能是别人派过来的眼线,正想借机把那群宫女全移走,所以听到皇后在外面惩戒众人时,他没有冒头。
出了昨晚的事后,方钰便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太多,周围眼睛越多越不利,跟在他身边的危险程度,极有可能祸及性命。让那些宫女挨个几板子,换一条命,对于方钰来讲,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此番皇后将她们全部打了遍,他不需要再令找其他借口,到时候有人问起,可以担着宠妃的架子说:这些宫女是我曲水宫的人,皇后不问我意见就把她们打了,我就不高兴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虽然皇后有权处置这些宫女,可我也是她们的主子,那让她们全都滚……
皇后惩处宫女,他也有权将宫女遣散,谁敢说不对?没毛病!
本来方钰还想让春瑟留下,可他的秘密一旦暴露太过惊世骇俗,下次那只鬼如果再来,应付的时候万一被人看到他的武器,多半就要把“刺客”“细作”“妖物”等头衔摁到他头上,将他打入大牢,严重点儿的,当众祭天。
方钰可不想把事情弄到那种地步。
御书房里,晟帝听闻刘谨应报上来的消息,正在翻阅奏折的指尖轻轻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合上,拿起下面一叠打开,目光掠过几行文字,才慢慢说道:“他既然不要人伺候,那就别派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