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功根基尚浅,这一招使出来,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与周衍当日自是不能相比的。
周衍在旁边看得直皱眉,说:“不成。”
许风虚心求教,问:“周大哥觉得我哪儿练得不好?”
“别的暂且不提,你出剑的位置就不对。若面前站的是你那对头,你是要刺他的肝还是刺他的肺?他功夫远胜于你,你要取他性命,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只能往他心口刺。”
周衍说完之后,见许风直愣愣地瞧着自己,便伸手一扯,捉过他的右手来按在自己胸膛上。许风的右手仍有知觉,隔着薄薄的衣衫,只觉他的心在那胸腔下嘭嘭跳着。
周衍问他:“摸着了吗?”
许风有些糊涂了,反问:“什么?”
“他的心就在这个地方。”周衍紧紧按着他的手,一字一字道,“记住,你到时候只管一剑刺向这里,千万别失了准头。”
可他手掌下按着的却是周衍的心。
许风指尖发麻,竟在这时候走了一下神,直到周衍叫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说:“周大哥,我记着了。”
周衍面上毫无表情,只墨色瞳眸里映出许风的身影,眼神深得叫人捉摸不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许风没来由松了口气。
周衍道:“接着练罢。”
许风就拿起剑来胡乱比划了几下,他先前还使得像模像样的,这时候反而没了章法。他趁着周衍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右手。他自从在极乐宫里受了淫辱,一直害怕同别人亲近,就是走火入魔时都能把人咬伤,可是方才……他竟忘了要挣开周衍的手。
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温暖。
许风心不在焉地挥出一剑,什么内劲也没用上,此时那宫主若站在他跟前,别说是刺他的心肝肺了,恐怕连他的一片衣角也刺不着。
直到周衍在旁边咳嗽几声,他才定了定神,继续练起剑来。
此后周衍便日日盯着许风练剑,他若是徒弟,定是这世上最严苛的师父了。也亏得许风勤学苦练,将那一招剑法练了又练,倒渐渐练得熟了,出剑时又快又狠,虽及不上周衍那一剑的威力,却也勉强叫他满意了。
山中无日月。
许风逃出极乐宫时正值八月中秋,如今却已到了隆冬时节,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他往年都是在那冷冷清清的翠竹轩里,跟锦书两个人守岁,现下多了一位义兄,倒是可以热热闹闹的过年了。他早早盘算好了过年时烧哪几样周衍爱吃的菜,又想着自己靠打猎攒了些钱,正可以给周大哥换一身新衣裳。
这日许风照旧去山上打猎,因着天寒地冻,并未猎到什么东西,回来时远远望见周衍立在屋外,手上停着一只纯白的鸽子。
许风快步走过去,奇道:“周大哥哪里抓来的鸽子?”
周衍道:“它自己飞到我手上来的。”
边说边捏住那鸽子的一边翅膀,递给许风道:“晚上就吃烤鸽子。”
许风有些哭笑不得,接过鸽子看了看,道:“我瞧这鸽子十分温驯,像是专门养来传讯用的信鸽。”
周衍只是“哦”了一声,仿佛对此漠不关心,只想着怎样吃烤鸽子。
许风将那只鸽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虽未见传讯用的竹筒,却还是说:“周大哥,咱们还是放了这鸽子吧。江湖上多有人用飞鸽传书传递消息,若被我们拦下来吃了,说不定会耽误了别人的要紧事。”
周衍皱一皱眉,瞪着那鸽子看了片刻,方道:“随你。”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许风摸了摸手中逃过一劫的鸽子,忙把它给放生了。紧接着追进屋里去,道:“周大哥晚上想吃什么?我多炒几个菜吧。”
他刚进屋,就听周衍道:“张嘴。”
许风听话地张开嘴。
周衍将一样东西塞进他嘴里。
许风尝了尝味道,甜得眉眼都弯起来,笑道:“呀,是饴糖。”
周衍往他头上敲一记,说:“问也不问就吃了?”
“问什么?周大哥又不会下毒害我。”许风嘴里含着糖,声音就有些儿含糊,“周大哥怎么去买糖了?”
“看见镇上有人在卖,就顺手买了。”周衍将一包糖扔在桌上,道,“拿去吃吧。”
许风喜滋滋地起来。
周衍在旁看着,道:“我那弟弟小时候特别乖,爹娘没了,他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难得哭上一声。只有一回,他见别家的孩子在吃糖,便也哭闹着要吃。”
许风听得心都软下来,问:“周大哥可买来给他吃了?”
“没有。”周衍道,“当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有钱买糖吃?”
许风手里揣着那包糖,说:“等周大哥将来寻到了弟弟,就可买给他吃啦。”
周衍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望着许风。
这时已近黄昏,屋里格外的暗,许风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叫了声:“周大哥?”
周衍顿了一顿,缓缓回目光,道:“风弟,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周大哥不是知道吗?我要练好了功夫,去寻我那对头报仇。”
“一直留在这小镇上吗?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许风愣了愣,只听周衍道:“我今日打听到一个消息,临安城内有一位神医,或许能治你右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