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上海知县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可仅看这县衙的气势,瞿尚兵所在的两浙盐运司松江分司亦是有所不如。
知县周秉鞎正是元廷上海第一任县官周汝楫的后人。虽已入秋可知县大人周秉鞎此刻正坐在县衙内焦虑的来回踱步,身边的县丞陈童晟的目光跟随着自己的上司也来回不停的移动着。
周秉鞎来来回回已经小半个时辰不曾停下脚步,也无有说话。
“瞿尚兵为何还不离去?按照常理,瞿尚兵早就应该回京述职了。为何盐务已毕,还长留本地?”
周秉鞎突然发话吓了陈童晟一跳。
“瞿大人想必另有安排,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如何稍安勿躁?瞿尚兵理应按时奏报盐政察核,可直至今日仍未见有起身的动向,你叫我如何稍安勿躁!”
县丞陈童晟在心底里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实在是看不上,莫不是祖辈荣光,且陛下如今忙着北伐无暇他顾,不然这知县一职理应是自己的,哪里有这个不学无术的周秉鞎什么事。可现在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能顺从。想到这,陈童晟放低了姿态,用讨好的口吻说:
“大人,都转运使大人可不仅是专究盐业,亦有监察地方州府官吏之权,大人还是莫要再提,隔墙有耳,一旦大人如此言语被有心之人听去。只怕对大人不利啊!”
“哼,他瞿尚兵与老夫一样,不过是个盐场场主出身,有何了不起?老夫有何惧?大不了到陛下那去上告瞿尚兵!”
陈童晟被这个周秉鞎气得实在是无话可说,心想你个七品芝麻官倒是好大的胆子,敢上告从三品的都转运使大人,还直呼其名,多有不敬。可是现在不能让周秉鞎瞎闹,若是真的闹到不可收拾,多少也会波及自身这个县丞。
“那,大人,要不下官书信一封,问一问转运使大人,大人您看这可行得?”
若问周秉鞎为何如此和瞿尚兵不对付,这其中自有一番缘由。
周家先人自从南汇成陆以来就常住于周浦,若是按年数算已是数百年的宗族了。先祖周汝楫成了第一人上海知县,周家自然而然将家中重心转移至县城,可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不过区区几十年光景,到周秉鞎祖父辈,家中已经破落不堪。瞿家和刘家祖辈便乘这机遇低价收购了周家位于周浦镇的几乎所有田产祖宅。
按理到了周秉鞎这辈人,此事早就应该烟消云散了。可周秉鞎此人心胸狭隘,对于同是元朝遗官的瞿尚兵能谋得个都转运使的重职,而自己仅仅是个知县的这个残酷现实,心中自然又更添上了一丝仇恨心理。陈童晟长期在周秉鞎身边,深知其中的原因,可暂时也别无他法,单求明哲保身,所以主动揽下了给瞿尚兵写信这一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想在这信中做些文章,至少也能在转运使大人面前留个印象。
瞿家大宅,主人瞿尚兵此时正在花园凉亭中与刘玉文和麻重九推杯换盏,聊得好不热闹。
“瞿大人这宅子真是羡煞在下了,在下原本以为刘大哥的家宅已是大气磅礴,可今日一见,瞿大人的宅院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若是有这一处美宅,人生无憾啊,哈哈哈哈!”
麻重九为人颇为豪爽,并不是个贪财之人,不过眼见着瞿家大宅如此金碧辉煌也很是羡慕。
“麻千户过奖了,过奖了,若是论及这宅院,还是下沙庄园来的更为精美,麻千户如果不亲眼所见,实无法想象那庄园之精美,陈设之高雅。我瞿某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是我头一回入下沙庄园,才终于明白何为细节之处见真章,当真是举世无双,哪怕是皇宫内院也差之千里。千户若是不信,问问玉文我可有夸大其词之处。”
刘玉文见麻重九看向自己,点了点头。
“下沙那几位老爷,在下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庄园与其几人的才干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虽然那些老爷言行怪异,身着奇装异服,这行为举止也是极不讲究,可以说与普通士绅大户格格不入,而那些老爷对程朱理学,对那些个文人腐儒所学不屑一顾。可明眼人皆知,那几位老爷确实做了实事,是为了一方百姓着想。而不似我等大族,多为自身,一念及此处,我等惭愧啊!”
“大哥,你说的金刚不坏之软甲,可真有其事?那些老爷当真愿意将这至上的宝物赠送与你?”
麻重九对刘玉文先前介绍的防刺服仍然不敢相信。
“重九,哥哥可会与你在此事上瞎开玩笑吗?那日,盐场的班头秦士一着此甲被哥哥我提刀亲劈,且我是丝毫没有留力。可结果如何?血不流一丝,人不见一事,只是背后呈现些许淤血乌青。在场之人亲见,哥哥我可无有半分夸张。此宝甲又极为轻便,你我从军多年,军中的棉甲也好锁子甲也罢,何其沉重,行军多有不便,可那些老爷的软甲,五套软甲之和亦比你我的一套锁甲轻便。此等利器,你可知代表什么?”
刘玉文叹了口气,从另一方面旁敲侧击,提点着麻重九。
“贤弟,如此宝物作价定是昂贵,哥哥我询问这软甲衣作价,想要买些给手下亲兵弟兄,你可知那些老爷如何,不收哥哥分文,定要赠予哥哥百套,你不知那时节哥哥我差一点便是要涕泪横流了,强忍心境才作罢。哥哥我并非收人好处才如此高看下沙的几位老爷,而确实如我瞿大哥所言,那些老爷不是凡人,不是凡人啊!别家若是做买卖,利益愈是高,自然愈是好!可那些老爷大相径庭,对于自产的民生物资,一概限价销售,为的是让更多的百姓能用上,其心何其良善?重九啊,我与瞿大哥已被下沙老爷们所折服。”
麻重九一听刘玉文的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