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是第一次独自指挥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难免心中忐忑,在两军交战之际指望他坐镇后方等着别人来通报战场的局势,实在也难为他了。
事实证明,杜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他瞧见了河岸对面距离自己三百米左右的明军阵中数十辆安装着大小不一的碗口铳炮车被推了出来。
旁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杜宗却清楚的很。
碗口铳分大小,小铳全长36.5厘米,口径11.5厘米,重为15.75公斤,发射石弹。
大碗口铳平时则多用于水战,以铳口内衔大石弹,照准贼船底膀,平水面打去,以碎其船。
按现在敌我之间的距离看,明军必会为了追求射程而抬高角度以高抛物线才能对己方阵地造成杀伤。
以帝国陆军火炮的标准来看,这些碗口铳射速慢、射程近、威力差、炮管短,还没有任何瞄准具,能不能砸到人都是看人品。
不过对面明军的这些破铜烂铁看着对己方的威胁并不大,可眼下自己没有任何反制手段,三百多米的的距离,虽然理论上依然在火枪的射程之内,但这么远的距离想取得什么战果,也就是理论而已。更何况敌众我寡,一旦自己这边集中火力攻击那些碗口铳,势必会降低正面战场的火力密度,得不偿失。
至于用火炮反制对方,也不行,火炮开火后,一旦明军主动后撤,那自己今日想将那些讨逆大军留在这里的愿望就算是彻底落空了。
可如果不管对方的那些碗口铳,依旧不行,一味地被动挨打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即便对面准度再差,可架不住数量多啊,一旦石块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下来,哪怕钢筋铁骨也扛不住。
“来,下令,全军后撤三百米。”
杜宗这道命令下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因为一旦全军后退,就意味着将现在的阵地拱手让给了明军,让明军有了从容渡河,再次结阵的机会。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己方不能使用炮兵支援,且没有其他任何反制手段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只需让出这两三百米的距离,就能让对面的数十尊大小不一的碗口铳对己方阵地彻底丧失威胁。
如果明军还想利用手中的大铳,就必须要将这些破铜烂铁先从炮车上拆卸下来,再搬上船,渡过河之后再卸载下来,再重新安装架设在炮架上。
等这一系列步骤完成,天
都特么快暗了。
杜宗权衡利弊之下决定既然我们无法对敌方的炮兵针对构成真正的威胁,那他们也别想发挥碗口铳的优势。
张炳获知了后退的命令后,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个杜宗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些破烂玩意儿,怕它作甚?
这玩意儿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当时刘文昌攻占太仓卫,也缴获了两尊大碗口铳,后来自己还抽空回去观摩过试射,射程不过区区百余步,哪怕最大装药,撑死了也就百十来米的距离。何至于吓得现在就后撤。
但他再是一根筋,也知道现在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军令如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率队后撤。
宋达和顾全没张炳这么不贫不愤,一接到命令就乖乖的后撤到指定区域。
这边的异动被隔岸的明军瞧了个一清二楚,瞬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喊叫声。
自己这边仅是亮出了大铳,还未开上一炮,对岸的贼逆就忙不迭的后撤,自然也让主帅李文忠满心欢喜,对着身旁的傅友德一通夸赞:
“友德,哈哈哈哈,还得亏得你当初发兵前坚持要凑上如此多的碗口大铳前来助阵。眼下还未打上一炮贼逆便吓得望风而逃,友德大功一件啊,哈哈哈哈!”
傅友德没他这么乐观,沉着脸摇摇头,“大帅,贼军是主动后撤,而非溃退,现在就说贼逆遁逃,怕是太早了。何况......”
李文忠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也收起了笑容,“何况什么?”
“何况贼军之中藏龙卧虎,他们知晓大铳射程几何不奇怪,但他怎会知道我们的巨铳还可架高铳身能射及更远?真真奇怪。但不管如何,贼逆主动兵退总是好的,能让我大军从容登岸!”
李文忠点点头,笑容重新占据面庞,“来人啊,擂鼓,渡河!”
明军阵中金鼓齐鸣,彻地连篇,这也预示着明军终于开始正式开渡得胜新河。
一条条小舢板和竹排木筏被明军拼凑成临时浮桥,横跨在短短十几米宽的河面上,一队队士兵迈步而上,虽然也有不少倒霉的士兵因为重心不稳而跌落至河中,但这些偶发事件并未拖慢大军的进程,在千总,把总们的指挥下显得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
张炳在队伍的第一排左侧,手持指挥刀昂首挺立,亢奋之情溢于言表。
宋达则一脸平静,也不持刀在手,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如蚂蚁搬家般的明军士兵。
而当第一队明军刚刚登岸,张炳就已经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紧接着,在其右侧阵地的张山部也随即开火,射击尚未结阵完毕的明军。
而左侧宋达和顾全两部的防线,依旧安安静静。
因为此刻,双方部队之间的距离,还在二百五十米开外。
张炳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下达开火的命令,有他自己的算计,首先一点是他想乘着明军立足未稳之际,给予敌人以当头棒喝,使他们先乱起来。
第二,就是想证明自己的同时也告诉其他部队,自己的一团才是真正的帝国精锐,悍勇无比。
至于这第三点,就是张炳在发泄自己对于先前杜宗下令后退的不满情绪。他不能当场抗命,所以他用提前开火以示对杜宗未战先怯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