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一年,贺泰没有见到过自京城专程过来探望他的人。
刚来到房州那会儿,贺泰夜里做梦都梦见自己跑到皇帝面前哭天抢地,陈诉自己的冤屈,而后又一次次没能说完,就被自己的皇帝父亲拖下去。
但后来,他渐渐不再做这种梦,从起初的惶恐,到后来的失望,乃至绝望,贺泰已经快忘记京城的锦绣繁华,有时甚至也觉得现在这样未尝不好,虽然清贫,起码没有死亡的威胁,也不必去看父亲脸色,为了权势而勾心斗角。
他以为足够镇定,能视富贵如浮云了,但骤然听见这个消息,身体仍旧禁不住一震,表情也跟着变幻不定,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贺泰随即意识到儿女还在身边,赶忙收敛失态情绪,定了定神:“来的是何人?”
贺松讷讷:“小人也不知,就两个人。”
两个人,那应该不是禁军飞骑来拿人的。
贺泰暗暗松了口气:“请他们进……”
“父亲!”
“父亲。”
同时开口的是贺穆与贺融。
贺穆顾不得礼让弟弟,忙道:“父亲,对方身份不明,单从京城而来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就是陛下派来的,谨慎起见,还是我们先见一见,也好有个余地。”
贺融颔首:“我与大哥的想法一样。”
被两个儿子一提醒,贺泰稍稍冷静下来:“也好,就由你们先代为父去见见客人,嘉娘与我去里间。”
贺穆眼见妹妹扶着父亲进去,这才让贺松去请客人进来。
……
来者一老一少,仿佛爷俩,身上衣裳也是寻常,但那年轻人一开口,略带一丝尖厉的嗓音,立马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见贺穆盯着自己面上的胡须瞧,那年轻人笑一笑,拱手行礼:“小人马宏,乃内侍省之内常侍,这胡须是为掩人耳目,临时黏上的。”
内侍省为宫廷内监机构,供职的全是宦官,内常侍位在内侍监之下,但也有很重要的地位。
贺穆不敢小觑,忙回礼道:“我等一介庶民,不敢当马内侍的礼。”
马宏介绍老者:“这位是太医署齐太医,陛下听说贺郎君身体不适,故遣我与齐老太医前来探望。”
“当真是陛下让你们来的?”贺泰颤声问道。他在里屋按捺不住,直接露面了。
兄弟二人对沉不住气的父亲有点无奈,只得帮他圆场:“父亲,您身体还未大好,怎么就出来了?”
贺泰反应过来,忙扶额头,作气虚状:“我连日大病,至今日方能坐起,还请两位见谅!”
有没有病,齐老太医一看就知,不过贺泰常年困居于此,心情抑郁,气色的确不太好。
“郎君若方便,不如让我一观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