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融:“人无信不立。”
真定公主凝视他片刻,忽然笑了:“好一个人无信不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暂时还不想回去,也许十年后,二十年后,等我老得走不动时,我会想要回去看看……前朝历代皇帝的陵寝,没有被毁吧?”
贺融:“高祖皇帝当年曾令军民百姓不得打扰前朝陵寝,而后也还派人在那里守陵照看,如今已成定例。”
真定公主点点头,随即自嘲一笑:“都说近乡情怯,我还未近乡,就已情怯。想回而回不得时,心心念念,甚至连当年在宫中吃过的绿豆糕,都还记得滋味,可如此终于能做得了主了,却又觉得一切模糊起来,长安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长安,皇宫也不再是我的家,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不合时宜的异乡之客罢了,还不如留在这个我已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贺融知道,真定公主并不是需要他的答案,她心中自有一腔惆怅,奔回于长安与西域之间,日夜难安,乡愁难解。
回到长安的真定公主固然尊贵,却事事都要仰人鼻息,相反,在西突厥,她却可以大权在握,令众人俯首。
但凡性格稍稍不那么软弱的人,都知道应该如何选择,更何况是真定公主。
贺融:“既然公主决定留下来,那我也应该帮一些忙,突厥人本以游牧为生,不似中原那般定居农耕,这就决定了他们为了生存四处劫掠的本性,现在伽罗伏诛,群龙无首,或许他们蛰伏得了一时,但时日一久,本性复苏,依旧会入侵边关,杀人劫粮,届时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
真定公主微微一笑,毫不意外:“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你不单有智谋口才,还有长远目光,可惜你不是突厥人,否则我定会全力支持你当上这西突厥的可汗。”
贺融:“多谢公主夸奖。”
真定公主:“我希望你能向你们陛下要来一批工匠,这其中要有织女,陶户,还要熟悉农作的老农等等,最好再送些抗旱的粮食种子过来。正如你所说,给突厥人送再多的金银粮食也没有用,他们一日无法依靠自己种出粮食,一日就会想去抢,这种本性,再多一百个我在这里镇着,也无济于事,所以必须让他们像中原人那样定居下来,等他们能穿上自己织出来的衣服,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自然就不会再想着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抢去杀。”
贺融点点头:“公主英明,除此之外,我还会呈请陛下,迁一批百姓到关外来定居垦荒。”
真定公主诧异:“只怕没有人会愿意到关外蛮荒之地来吧?”
贺融:“中原每年都有许多因旱涝天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没了家园,走投无路,要么活活饿死,要么依靠当地官府赈粮,饱一顿饥一顿,长此以往,官府也不堪重负,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到关外来,只须承诺土地种出粮食之后,上缴定额作为税赋,其余可以自留,应该也会有不少人愿意来的,更何况他们来了之后,还可以与当地突厥人通婚,久而久之,胡中有汉,汉中有胡,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真定公主叹道:“此计大善,不过非数十年不能见功,只希望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吧!”
贺融:“公主必能长命百岁,我还会呈请陛下,让中原得道高僧,携座下弟子至西域讲经,赠佛像佛经等,以期慢慢教化人心,令突厥人如中原百姓一般,得佛光照拂,安居乐业。”
如真定公主这般杰出的政治家,一下子就看出贺融这句话的深意。
她似笑非笑:“你这一招釜底抽薪更妙啊,让那些信佛的突厥人从根源上消除杀性戾气,最终接受中原王朝的统治了。”
贺融不慌不忙:“若西突厥各部族首领笃信佛法,皈依佛门,对公主同样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定公主一挥手:“罢了,你也算用心良苦,我在西突厥坐得稳,中原王朝就能放心,同样中原朝廷稳固强大,我在西突厥也就有了靠山,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你的建议。”
贺融:“公主深明大义,正是此理。”
“你们都给我加了一个大义的封号了,我能不大义么?”真定公主打趣道。
贺融难得也跟着笑了一下。
真定公主忍不住道:“你真该多笑笑,包管这西突厥的姑娘家,个个都哭着喊着要跟你回中原。”
贺融苦笑:“公主莫要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真定公主道,“不过我也有一个建议,你回去之后,可以禀告皇帝,让他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