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打突厥人破城而入, 代州就成了空荡荡的死地,突厥人不必替中原人吝惜财物性命,在可汗伏念的号令下, 突厥铁骑以战养战, 一路南下,所到之处, 屠城烧杀, 如今的代州,也不过是重蹈当日云州的命运。
代州刺史被杀之后, 突厥人堂而皇之占据了这座刺史府,将此地作为临时王庭,供伏念下榻,而这位年纪轻轻就一统突厥的可汗, 正高踞前不久还坐着代州刺史的主位,望着进来送信的突厥士兵。
突厥与中原虽为宿敌,但一直以来,突厥人扰边,无非为了些许过冬财物,他们可以年年扰边,却对攻占中原城镇,入主中原这种事情兴趣不大。
究其原因,一是突厥的民族特性所决定,他们早已习惯游牧草原,居无定所,与中原人男耕女织的定居习性格格不入,更不懂得什么长治久安,得民心者得天下。二来战线拉得太长,难免后方起火,突厥历来内讧不断,哪个突厥首领也不敢离开王庭超过三个月,否则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臣子,就足以将他推翻。
但伏念不一样,他不仅将那些与他争位的兄弟姐妹都杀个精光,而且将东西突厥合并,做到了前几代可汗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突厥内外,如今自然无人敢反对他,而这一路杀入中原,劫掠财物无数,粮足马肥,突厥上下无不称颂膜拜,伏念的威望也因此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除了战线拉得太长,将来回突厥路途遥远,突厥人个个口袋沉重,珍宝装了无数个行囊,巴不得跟着可汗再攻下几个城池,将这中原人彻底打趴,以后每年无须出兵,就乖乖自动上贡。
但伏念要的不止于此。
“大汗,长安来人。”士兵递上信件。
“将人带进来。”伏念道。
士兵领命而去,少顷,便带入一名中年文士,三绺长须飘飘,乍看似个儒雅的教书先生。但突厥人不惯欣赏这种风格,伏念甚至眯起眼,仔细辨认。
“你就是上回来过的何先生?”
“回大汗的话,正是在下。”那何先生拱手道。
伏念皱眉:“为何上回面白无须,今次又蓄起长须?”
何先生笑道:“我奉主人之命过来,此事只有大汗知道,为避嫌疑,自然要掩饰一二,被人认出难免麻烦。”
伏念心下哂笑中原人肠子弯弯绕绕,若多用在抵御外敌上,如今也不至于被打到代州来。他也懒得管对方多几根胡子少几根胡子,便道:“你家主人这回送来什么口信?”
何先生道:“主人说,陈巍已奉帝命离开甘州,大汗若想让萧豫动手,机会就在眼前了。主人还说,以陈巍的为人,素来喜欢用惑敌之计,他人虽然走了,但必然还会留帅旗在城楼,让萧豫尽可放心,不必有所顾虑,如今张掖城内,仅余五万兵马。他萧豫在凉州养精蓄锐这么多年,区区一个甘州,应该不在话下才是。”
突厥与萧豫的盟约,何先生是知道的,毕竟萧豫还娶了伏念的妹妹,不过他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位突厥可汗,大动干戈入侵中原,仅仅是为了帮自己的妹婿当上中原皇帝。
野心,人皆有之,而皇位,有能者居之,就看最后谁能胜出了。
对自家主人而言,眼下局面,自然是越乱越好,浑水才能摸鱼,不怕不乱,就怕还不够乱。
不久之后的将来,烽烟四起,群雄割据,这样的局面已可预见。
伏念果然面露喜色:“看来你家主人还是有些靠谱消息的,待我兵临长安之日,再向他当面道谢!”
何先生笑着躬身行礼,心头暗嗤化外蛮夷不知天高地厚,便告辞离开了。
伏念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冷笑一声。
“大汗,便是没有他,咱们的铁骑也照样能踏碎他们的河山,又何必与这种人合作?”旁边一名跟随他出征的亲信臣子道。
伏念摸着下巴:“中原人历来花花肠子多,他想谋朝篡位,我就成全他,只不知来日到了长安城下,他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