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心中一沉,已然觉得十分不妙。
只见张笑晴脸上的惊骇逐渐褪去,转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之色。她就这么复杂地看着文轩,而后就在眼看着文轩即将靠近的时候,猛地往后一退,带着身旁友人一起,仿佛惊弓之鸟一般的跑远的。
文轩到了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却只能愣愣停下,连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好半晌,文轩才回过神来,紧紧握起了拳头。
若说之前那些弟子的冷淡只是让他心里有些钝钝的疼痛,张笑晴此时这么一逃,毫无疑问便是在他心上扎了一刀。
他还记得,当初他为了能更进一步而选择跌落到筑基的时候,张笑晴是跪在楚涟面前为他求过情的。以前那些年,张笑晴与他的关系也是极好,是他极爱护的一个师妹。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连她也这么对他了?
许久,文轩回复了平静,转了身,脑子里思考着下一个能问的人,这思维却难有些迟钝。
或许是因为这迟钝,直到往前走了几步路之后,文轩才猛地一停,发觉有人正偷偷看着自己。
其实自打他回来,不敢出来与他打一声招呼却在背后偷偷看他的弟子很是不少。但眼下这一个,目光尤其灼热一些。其他人多是偷偷看两眼就走,这一个却似乎正跟着他。
文轩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背后的目光果真紧跟不放。
是个筑基还不久的,弱得很。
文轩心里下了个判断,而后身形猛地一闪,几十米的距离视若无物,眨眼就出现在了那目光投来的方向。
这正偷偷看着他的,是宗门内一位师弟。眼看文轩忽然近在眼前,这名师弟显然吓了一跳,大声“啊”了一下,往后猛地一退,一不留神被树根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文轩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稳住。同时,文轩的目光将这师弟打量了半晌,终于认了出来,“是你?”
水云宗的内门弟子,文轩几乎全认得出来,这个自然也不例外。但眼前这个,在文轩脑子里的印象比别的还更深些。想当初,就是这个弟子为了给自己说话,被骆轻泉正好逮住,还因此而促使他和骆轻泉又进行了一场比斗。结果他那次大败骆轻泉,大大搬回了一城。
这师弟本就崇拜他,当时被他救下之后,更是对他感恩戴德。
但是此时此刻,这师弟却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连声招呼也不愿意打,只在背后偷偷看着了。
文轩松开了他的胳膊。
那师弟独自站稳,却没有道谢,只是看着文轩的目光更复杂了些。
“这次回来,你们对我的态度都有些奇怪。”文轩便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方张了张嘴,又将双唇阖上,狠狠咬了咬牙。
难道就没人愿意告诉自己吗?文轩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没有纠缠,转身便往后走去。他觉得自己现在或许应该回到自家洞府,先歇一口气。
“文师兄!”那师弟看他要走,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急急叫住了他。
文轩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个师弟大大喘了几口气,眼角一下子有些红,略显激动地问道,“那些人说的都是胡话,他们冤枉你的,对不对?”
这问得倒是有点儿意思。文轩心中震动,转过身来重新看着此人,神情却很冷静,“哪些人?说了什么话?”
这师弟嘴唇抖了抖。
“你不告诉我这些,我怎么回答你?”文轩问他。
“很多人,大家都在这么说。”这师弟这才又慢慢开了口,眼角却越发红了,“他们都说,你与妖魔勾结。”
与妖魔勾结?文轩一愣,第一反应便是这都什么胡话。
然而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半妖的身份,又很快想起了几天前为那附影魔求的情,心里猛地沉了两分。
但他的思维转了再转,却又觉得不对。
若是与妖勾结,大抵是身世的问题。若是与魔勾结,大抵就是那只附影魔的问题。但是与妖魔勾结,这说法就含糊了,透着几分可疑。
“你相信吗?”文轩不答反问。
“我不想相信的,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但是……”这师弟整个眼眶都红了起来,“大家都这么说,大家,每个人,都这么说。”
文轩安慰半晌,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又问了问更仔细的情况。
事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是特别令人意外。这种他与妖魔勾结的传言,不是出于他察觉自己的身世之后,更不是出于那魔头出世之后,而是在那之前,早在他前脚刚刚离开宗门的时候,就不知从何处而起了。
想来也是,以文轩之前在宗门内的人望,如果这种传言刚起几天,断然无法达到这样的效果。实际上,早在这传言刚起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也是将其当做无稽之谈,嗤之以鼻的。
然而文轩离开宗门多久了?大半年是有了。
就在这大半年间,日日有人这么说,时时有人这么说,更在不知不觉间,人人都开始这么说,想一刻不听到这流言都不行。所谓三人成虎,重复的力量是可怕的。
于是事到如今,就连眼前这原本最忠实的信徒,眼下也已经动摇成了这个样子。
文轩握紧了拳头,心中气愤难言。
如此事实便很清楚了,那流言其实与他的身世无关,与那附影魔更无关,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构陷而已。设计这场构陷的人,甚至不需要有丝毫证据,只用趁他不在,让这些说法深入人心,便能挖空他在水云宗这么多年所积累的所有人望,使他被所有人拒之千里。
“本来我还是不信,可是,可是……”那师弟却又道,“就在几天前,那魔头,正是……大家都说,这都是你设计好了,是你与那魔头勾结,才将那位置装成好地方一样告诉宗门,其实只是为了放那魔头出来……”
文轩一愣,仿佛体内的血一下子冷了。刚才那些愤怒,顿时化为了冷汗,从他身上淌下。
文轩猛然察觉,其实他所面对的并不单纯是一场毫无证据的构陷,否则没理由算得这么巧。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简易所说的一句话,“那些人,哪个不是人?就算我没说,难道他们就可能察觉不出来吗?师兄,他们知道的,远比我们多多了。”
而这陷阱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