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想用这个事例来跟我说明焦适之的影响力?”刘健皱眉。
李东阳无力地看着刘健,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真的是出不来了,“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我想说的是,这一路上,所有,我是说所有有利于皇上改变的建议,全部都是焦适之提出来的,而且有两次完全地扭转了局面。”
如果当初正德帝不同意追加的那一百护卫变成两百,按着他原先的想法可是轻身上阵,连一百锦衣卫都没有,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江西宁王那里虎口夺食,最后昼夜不停换人驾船地赶往福建与福建水军会和。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件事情,而李东阳在想清楚这关键点后,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焦适之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哪怕他是一个天才的政客,李东阳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刘健这边。毕竟稳定才是社稷最需要的事情,而稳定国家朝政的最好方法也就是帝位的传承正常。不然当初先帝走得那么仓促,他们又如何能不急不忙地把事情都处理好?不就是有一个铁定的继承人在吗?
但焦适之屡次三番所展露出来的光芒令李东阳放缓了脚步,甚至亲自去刺探了一番,也收获了不少东西。如不是必要,李东阳并不建议跟皇上影碰硬。
他有预感,他们绝对会输,而且输得很惨烈。李东阳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他同样也不想要同僚去实践他的预感。
刘健是个有缺陷,但很合适谋断的首辅,李东阳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换人来做。
……
焦适之终于是堪堪在一月末把伤势几乎都养好了。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他腹部的伤势并没有完全长好,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因而在御医说无碍的那天,焦适之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去天牢。
虽然北镇抚司才算得上是皇上的私牢,但朱宸濠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天牢才是适合他的地方。
焦适之捧着个小盒子,在牢头恭敬地带领下,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左拐右绕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在最后一层的最里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朱宸濠。
正德帝并没有在牢房上虐待他,相反这间牢房布置得还算可以,至少稻草薄被一应俱全,屋内也还算干净。就连刚刚送来放在墙角的饭菜也没有馊味,只是那个半靠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男人,令焦适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这份不忍不是送给朱宸濠的,而是送给那个记忆中通身风流,目光灼灼的男子。是他看错了人,焦适之心道,或许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这猜人心的能耐了。
狱卒过来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男人,在他的视线触及焦适之时,他竟是淡淡笑开了,“还好你没有死。”声音沙哑,但仍待着那宛若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持。
焦适之即使不恨他,却也忍不住刺了一句,“你不是应该后悔没有更用力一点,或者更精准一点吗?”
朱宸濠移开视线,落在了旁处,仿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喃喃道:“我当时太痛苦了,忘了你死了,他会生气。”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焦适之摆摆手令狱卒们退下,一个人走到了牢狱内,站在中间看着角落狼狈不堪的男人,“值得吗?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倾容,或许你这一次就不会失败了。”
朱宸濠淡漠地看着他,“你本来就不该存在,是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至于失败……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已经有过一次了,第二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还是没能留得住他……”话越说到最后,声音便越轻,最后几乎是在呢喃了。
即便朱宸濠没有正面回答焦适之的问题,然而他的话还是把他的意思展露无遗。却把焦适之气得咬牙,斯人已逝,到现在才来追悔会不会太迟了?若不是,若不是倾容那个傻子……
“这是倾容留下的东西。”焦适之弯下身,把手上的小盒子放到了地上,“我本来不想把这东西给你的,但……这是倾容留下来的。”留下来给朱宸濠的东西。
焦适之放下东西后,连看都不看朱宸濠一眼,转身便走。若不是因为此事,他连开都不想来看一眼。他到底没那么大度,倾容的死不光是朱宸濠的原因,还有他当初的推动。若不是他主动提出了士兵的事情,倾容本不会出事。
可人活着,心死了又有什么意义?
焦适之离开后,朱宸濠继续在那个阴冷的角落里坐了许久,才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他身上有的伤势已经溃烂,有些还在渗着血,他本该死去,犹如上一世,却不知道一直在挣扎着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