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玘面无表情的看着最近有些多愁善感的李显,一开口就直指话题的中心:“你为了武玄辉之事忧虑?”
李显点了点头,郑玘忽然心中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感觉,李显这个态度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是不是对武玄辉的关注太过了?虽然在相貌上郑玘自认还是比武玄辉好的,然而……武玄辉到底年轻气盛,连神皇都对武玄辉嘉许不已,最近李显和武玄辉来信频繁,李显对武玄辉的感觉似乎也不错,难道……
而一旁的李显没有注意到郑玘在想些有的没的,听了对方的问题纠结了半晌扭头看了看书房之内,发现李重义正在认认真真的写字,便凑到郑玘身边拉着他的手坐到院子内的海棠树下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担心什么的,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我之前没想过武玄辉可能会被阿娘给看上啊。”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传言从洛阳传过来,但是武玄辉留宿宫内本来就是一个信号了好吗?洛阳宫之内不算东宫,别的地方除了皇帝一家,就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留宿在宫内的,能留在里面的都是宦官。
武玄辉留宿宫中除了某个原因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别说神皇和武玄辉讨论政事讨论的太晚了,就算再晚,哪怕下了宫钥,神皇一道手书下来也完全可以放武玄辉出宫,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大臣在宫内讨论军国大事直至深夜的事情。
郑玘看着李显忽然问道:“你觉得神皇不应该这么做?”
郑玘觉得自己应该先弄清楚李显的想法,实际上如果李显真的看不惯他也不觉得奇怪,当年看不惯神皇这样做的人可不少,毕竟很多人都觉得神皇这是不守妇道。
然而重生一次之后,大概曾经身处高位,郑玘忽然也有些感概,既然神皇已经坐到了那个至尊之位,她为什么还要迎合别人的想法呢?神皇算不上刚愎自用,然而在个人生活问题之上,她又何必听别人的意见?
郑玘只担心李显如果真的看不惯的话,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跟神皇起冲突,就好像男人爱护心爱的女人一样,神皇想要维护一个男人只怕……
李显听了郑玘的话之后又叹了口气:“不是啊,我只是觉得好奇怪啊,实际上我知道阿娘身边终归会有别的男人的,这个……咳咳,各种杂记野史上都记载过。”
“那你在忧虑什么?”郑玘心中的警铃更响了,这样看来李显是单纯因为武玄辉才这样的啊。
李显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只是觉得……好像一不小心断送了武玄辉的前途啊。”
武玄辉本人有真才实学如果凭着自己未必不能当官,现在……终归说出去不好听,而且也不过是个散骑常侍,严格来说就是陪着神皇玩的人,李显有点替武玄辉不值。
郑玘却冷冷说道:“你若是没有推他一把,他又哪来的前途可言?”
武玄辉本身能够走的路也就是一个科举了,当然他跟李显认识,李显将他为幕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这个就先放在一边了,李显手下不缺能人,毕竟是摄政王,也毕竟是李唐正统,哪怕那些人对李显再怎么怒其不争也会自动自发的聚集到李显的身边。
而武玄辉因为老师杀人的冤案,已经被判定为不能参加科举,这样一来他除了去教书还能做什么?
李显这么一想也是,郑玘看他似乎想通了更是下了大力气游说:“更何况,神皇纵然霸道,若是武玄辉不愿,难道神皇还能勉强他?”
李显听了之后瞬间囧了,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家阿娘心高气傲,肯定做不来勉强别人的事情,也就是说武玄辉自己选择了。
想到这里,李显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可惜的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道路,他既然选这条路,我想那么多也没用。”
郑玘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更何况你看重武玄辉,其人品必然是靠得住的,这样一个人在神皇身边,总比那些阿谀小人强得多吧?”
李显听到这里想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薛怀义,对比一下还是武玄辉更加让他放心一点。
郑玘见李显回转过来,沉吟半晌说道:“不要说他了,现在你需要上书了。”
郑玘说完就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了一份手书,李显有些奇怪的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不由得愕然:“检举箱?”
郑玘听了之后愣了一下:“什么检举箱?”
李显对他摆了摆手,仔细看了一下郑玘的上书内容。郑玘这封上书很简单,就是请神皇置铜匦,以受四方之书。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东西是专门给神皇看的,不过在郑玘的设定里面,这个玩意也并不完全算是检举箱,因为并不是专门用来检举用的,还有议论朝政、冤案上诉甚至天象和军机密议都有。
李显抬头茫然的看着郑玘:“为什么要弄这个?”他并没有看出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处来,虽然说是可以投匿名信,但是如果真的有人骂了神皇,神皇真的就找不出这个偷信的人是谁?不可能嘛,如此看来这玩意其实就是个面子工程啊。
郑玘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东西,有弊有利,神皇是早晚要弄的,她需要借口来铲除政敌,但是身份上的转变让她还像以前那样去私下搜寻官员失德之事就不合适了,那不是为人君的道理,但是她还需要这么一个东西,原本铜匦应该是鱼保宗所献,只不过这次徐敬业倒的太快,并且鱼保宗被牵连其中,所以才轮到你来。”
李显有那么一点明白了郑玘的意思:“你说……其实这铜匦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玘却说道:“凡事都有利弊,不能断言这个东西真的不好,只能说是一样好东西没有被用到合适的地方罢了。”
李显想了想他觉得郑玘大概是想要借他的手让这个东西不要出现,毕竟如果真的想要弄铜匦的话,就不应该让他上书,李显十分清楚,神皇现在看似对李显十分纵容,但是她在骨子里肯定还是警惕的,现在的纵容只不过是想要放松李显的警惕,甚至想要让李显因为她的纵容而变的无法无天,李显不动就不错,但是李显只要动了就一定会错,到时候神皇未必会真的要了李显的命,但是打压李显的权势却是势在必行的。
然而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她的思维方式,李显不动神皇会警惕,但是李显一动神皇就会思考他这样做其中的含义,而李显写这道奏疏看上去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在给自己刷声望值。
广开天下言路这是圣明而大气的君主才会做的事情,神皇见到这封奏疏之后第一个想的大概就是那些谏言是不是会限制她的各种政策,在这种情况下,神皇很可能不理会这封奏疏。
李显二话没说就誊抄了一份发到了东都,他现在已经不在意神皇对他的看法了,身为李唐皇室的正统,他就算卑躬屈膝也不一定能够讨到好处,还可能会让自己众叛亲离,现在这样挺好的,韬光养晦,培养一下梅花书院新出来的这些愣头青,让他们先在他这个小朝廷里面适应一下朝廷生活,淘汰一部分不能适应的,让他们回去继续教书,剩下的就都是人才。
李显算盘打的很好,所以他现在哪怕顶着摄政王的头衔也一直没做过什么事情,就连突厥寇边他都只是意思意思的上书让朝廷尽早做决定,顺便将突厥的残暴形容了一下,不过这样的上书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李显的奏疏是能够直接呈送到神皇手里的,他的奏疏任何人都不敢压下来。
神皇在看到李显的奏疏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又有一些早就料到的意思,此时武玄辉已经成了神皇的秘书,跟上官婉儿一起陪伴在神皇身边。
上官婉儿对于多了这么一个男同事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反而是常年在宫中的她稀少见到外男,武玄辉长相英俊潇洒,谈吐得体,对待女孩子还十分有礼貌,让上官婉儿都忍不住注意武玄辉。
上官婉儿的工作是为神皇拟诏,而武玄辉的工作就是帮神皇将奏疏分门别类的放起来,其中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武玄辉就能批复,所以说虽然看上去武玄辉的官位不高,但是他的权利却也不小,在这种时候想要打击异己真是太容易了。
武玄辉在看到奏疏上的摄政王印的时候忍不住眉毛跳了跳,虽然十分好奇,却并没有翻阅——摄政王的奏疏只有神皇能够亲自翻阅,别的人除非神皇看过之后授权给别人看,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看这道奏疏。
好在神皇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不过他却注意到了神皇的表情,他没有贸然开口询问,他之所以能够跟在神皇身边就是能够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外也嘴巴很严,从来没有泄露过禁中之语。
神皇在看完了奏疏之后表情更加奇怪,她沉思半晌,才将奏疏放在案几之上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看?”
这意思就是允许上官婉儿和武玄辉查看了,不过武玄辉并没有动,而是大大方方的看着上官婉儿,充分表达了新进人员对老同事的尊重,上官婉儿伸出玉手轻轻拿起奏疏看了半晌之后却没有说话,反而是粉面含羞的亲手将奏疏递给了武玄辉。
武玄辉神情坦荡的接过奏疏,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到上官婉儿的脸上,这让上官婉儿着实有些失落。
神皇闭着眼睛在思考着什么没有看到这一幕,过了一会她睁开眼之后正好武玄辉将奏疏放下,思考了半晌之后,武玄辉说道:“此法的确巧妙,能够广开言路,也是能够展现神皇胸襟,铜匦针对的是平民,国以民为本,若是能够借此听到百姓的心声也更能让神皇了解如今的情势,尤其是铜匦许进不许出,更是思虑周祥,臣以为,可行。”
这一段话是武玄辉的真心话,说起来,光明的人看到的就都是光明的一面,武玄辉没有接到李显的提前通知,就知道这件事儿李显并没有想要让他插手,也并不是十分期望结果,所以武玄辉就毫无负担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重点就放在了参议朝政以及军国大事方面了。
说完这一段之后,武玄辉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通过此法或许还能发现一二遗贤也未可知。”
神皇本来对于李显的动机是真的怀疑的,她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李显让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开始她以为李显这是在给她挖坑,毕竟如果弄了这个东西,到时候哪怕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也不能过多反驳,更不能惩罚对方,毕竟是她自己要求天下人畅所欲言的。
如今听了武玄辉这一席话之后,神皇忽然换了一个想法,或许弄这个也真的有好处,如果真的野有遗贤,她自己挖掘了这些人,那么这些人大部分应该能够成为她的心腹,毕竟所谓的遗贤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些倒霉的不得志的人罢了。
神皇拿起奏疏仔细看了看,发现李显的重点果然是放在对朝政的畅所欲言上面,然后就是平冤昭雪,其实对比起李显,神皇更需要刷声望,因为现在天下间骂她的比赞扬她的多多了,毕竟这还是个男权社会不是。